第二十三章：荒苑佛影，炉火照夜
京城西郊的夜，比城内更黑，更冷。寒风掠过枯枝和荒草，发出呜呜的鬼啸。沈青梧如同一缕青烟，在崎岖的山道和荒废的田埂间疾行。顾老指出的三个地点，如同三根毒刺，扎在她的心头。
皇庄、琉璃厂、静心苑。
她必须先排除最近、守卫可能最严的皇庄。远远望去，皇庄虽有灯火，但巡邏有序，车马进出登记严格，不像隐藏着惊天秘密的样子。她潜伏观察了近半个时辰，未发现任何挂着内务府灯笼的马车或可疑迹象，便果断放弃，转向更偏远的废弃琉璃厂。
琉璃厂旧址规模颇大，断壁残垣蔓延在山坳里，几根巨大的、早已冰冷的烟囱如同巨人的骸骨，沉默 地指向昏暗的夜空。这里地形复杂，易于藏匿。
沈青梧屏息凝神，如同狸猫般在废墟间穿梭，寻找着任何可能的新鲜痕迹。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的煤灰和矿物渣的气味，并无特殊的烟火味。她搜寻了将近大半个厂区，除了几只被惊起的野鼠，一无所获。
难道在静心苑？那个前朝皇太妃的荒废别院？顾老最后那句关于佛珠的自语，让她对那里莫名地格外在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刻都意味着青璎多一分危险。沈青梧心急如焚，却强迫自己冷静，朝着最远、也是最神秘的静心苑方向赶去。
静心苑位于西山脚下更深处的山坳里，几乎与世隔绝。等沈青梧赶到附近时，已是后半夜，月色被薄云遮掩，四下里一片晦暗。
与其他地方的荒凉不同，接近静心苑时，沈青梧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样——太安静了。连风声和虫鸣似乎都在这里绝迹，空气中漂浮着一种极淡的、奇异的甜腻香气，若有若无，与她之前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料都不同。
她伏在一处土坡后，仔细观察着远处的建筑群。那与其说是一处别院，不如说更像一个……小型的神秘寺庙与庄园的结合体？院墙高耸，隐约可见里面飞檐斗拱的轮廓，但大多破败不堪。唯有院落最深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光亮透出，并非烛火，而是一种更朦胧、更奇异的光晕。
没有守卫？这反而更不寻常。
沈青梧压下心中的疑虑，借助地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靠近高墙。她沿着墙根摸索，寻找着入口或者可以窥探的缝隙。
就在她绕到侧面一处墙体外，那里生着一棵巨大的、早已枯死的古树，枝桠扭曲地搭在墙头。沈青梧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攀上枯树，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滑落到墙内。
落脚处是一片枯死的花园。假山倾颓，池塘干涸。而那甜腻的香气在这里更加明显了一些。
她伏低身体，朝着院落深处那点奇异光亮的来源摸去。越往里走，那股甜腻香气越发浓郁，甚至还夹杂着一丝……隐隐约约的、仿佛无数人低泣诵经的嗡鸣声？
她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穿过一道月亮门，眼前的景象让她骤然屏住了呼吸！
前方并非想象中的破败主屋，而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奇特圆形建筑，如同一个倒扣的巨碗，突兀地矗立在荒芜的庭院中！建筑几乎没有窗户，只在最顶端开有几个小小的透气孔，那奇异的光晕和嗡鸣声，正是从那些气孔中泄露出来的！
而更让她头皮发麻的是，在这黑色建筑紧闭的、看似沉重无比的石门两侧，竟然盘坐着两排人影！
那些人穿着暗红色的、僧不僧俗不俗的袍子，光头，低垂着头，沉默不动，如同泥塑木雕！但他们的手中，都挂着一串硕大的、颜色深沉的佛珠！在微弱的光线下，那些佛珠似乎隐隐反射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幽光！
戴佛珠的人！李废妃的警告瞬间在她脑中炸响！
这里就是“魇窟”！？那黑色的圆形建筑，就是“窑”？！那嗡鸣声……是里面发出的？青璎就在里面？！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住了沈青梧！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那两排红袍人虽然不动，却散发着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而且暗处，一定还有更多守卫！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冲动，目光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破绽。
就在这时，那扇沉重的石门内部，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
“扎扎扎——”
石门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更加浓郁的甜腻香气和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的气息从门内扑面而来！那嗡鸣声也陡然加大，仿佛无数人在痛苦地呻吟和念诵！
门内的景象，让沈青梧如遭雷击，血液几乎冻结！
透过门缝，她看到里面根本不是什么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天坑！坑壁被修葺得十分光滑，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诡异的符文！坑底深处，燃烧着一种近乎白色的、极其诡异的烈焰，没有任何柴薪，却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那奇异的光晕！
而更恐怖的是，在天坑周围的环形平台上，竟然整齐地、如同摆放物品般，坐着一个个身穿白色麻衣、年纪幼小的女孩！她们个个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随着那坑底火焰的跳动和嗡鸣声，微微地摇晃着身体！
青璎！沈青梧的目光疯狂扫过，终于在天坑对面的一角，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她同样穿着白麻衣，坐在那里，小脸苍白，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碎！
她们在干什么？！那火是什么？！那嗡鸣声又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同样暗红袍子、但袍角绣着金色诡异纹路、手持一根黑色权杖的人，从阴影中走出。他脸上覆盖着恶鬼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眼睛。
他走到平台边缘，俯视着坑底那白色的火焰，口中开始吟诵起一种腔调古怪、音节晦涩的咒文。
随着他的吟诵，坑底的白色火焰猛地蹿高了几分！那嗡鸣声也变得越发尖锐刺耳！
平台上，一个坐在最边缘、看起来最小的女孩，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空洞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发出极其细微的、痛苦的嗬嗬声。
红袍权杖者停止吟诵，冷漠地挥了挥手。
旁边两个红袍人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架起那个不断颤抖的女孩，朝着平台边缘一个延伸出去的、悬空在白色火焰上方的石台走去！
他们要干什么？！难道……
沈青梧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再也无法忍耐！
就在她即将不顾一切冲出去的瞬间——
“呜——呜——”
静心苑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极其凄厉、划破夜空的鹞鹰啼叫！
是吉祥发出的最高级别的警报声！意味着有极大的危险正在靠近，或者……王管事的人可能发现她不在掖庭，追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也瞬间打破了静心苑内诡异的气氛！
那两排沉默 的红袍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平台上那个手持权杖的红袍主祭者，吟诵声戛然而止，锐利如刀的目光猛地射向沈青梧藏身的方向！
暴露了！
沈青梧心脏骤停！
几乎在同一时刻，她看到对面平台上，那个一直眼神空洞的青璎，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朝着她藏身的方向，眨了一下眼睛！
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丝……求救的信号！
她没被完全控制？！
“有老鼠混进来了。”红袍主祭者的声音透过恶鬼面具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抓住她。正好，‘灵胚’还差一个‘引子’。”
无数道充满杀意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沈青梧！
绝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