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共潮

秘境崩塌的余波渐息，废墟之中，唯余哪吒紧紧箍着疏影的身影。他周身的狂暴戾气缓缓收敛，但那按在她背心输送魂力的手却未曾松开，力度依旧强势，仿佛一松手，怀中这具冰凉易碎的灵体便会消散。

疏影能清晰地感知到他魂力深处那未曾平复的剧烈波动，以及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名为“后怕”的情绪。这情绪通过道侣契灼烫地传递过来，比她方才承受的惩戒意志更令她心神摇曳。

她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声音依旧带着一丝虚弱的清冷：“……真的无碍了。你的力量，很有效。”

哪吒沉默着，又持续输送了片刻魂力，直至确认她本源确实稳固下来，那过度输出的力量才稍稍减缓，但他依旧没有松开她。金瞳低垂，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如解剖，却又带着一种全然的困惑。

他无法理解自己方才那失控的暴怒与恐慌。她的存在是为了承负他的痛楚，稳固他的魂基，是一件“工具”，一件“所有物”。工具受损，所有者自然会愤怒，但……那瞬间几乎吞噬理智的惊惧，远超对待一件工具的范畴。

“为何挡？”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少了之前的嘶吼，却多了一种不容回避的审视。他需要弄明白。

疏影静默一瞬，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冰寂的眼底倒映着他紧绷的容颜。“那攻击，直指神魂核心，性质特殊。你虽强，硬抗之下，魂源亦会受震荡。于我而言，虽是重负，却更易转化吸纳。”她陈述着事实，语气平静无波，“这是最优选择。”

最优选择。

哪吒金瞳微眯。是了，最优选择。如同他战斗中选择最有效的杀戮方式一样。这解释符合逻辑，符合她一贯的冷静。

但，真的是这样吗？

那通过契约传来的、在她迎上攻击前那一刹那的决绝与急切，并非全然是冷静计算。那里面掺杂了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而他因她受伤而爆发的情绪，也同样超出了“所有物受损”的范畴。

道侣契在此刻微微发烫，不仅传递着力量，更将两人灵魂深处那些未曾言明、甚至自身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波澜，隐约地映射给对方。

哪吒看着近在咫尺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看着她清冷眼底那难以窥见的细微涟漪，忽然低下头，冰冷的额头抵上她微凉的额间。

这是一个远超握腕、揽腰这些动作更为亲近、也更显脆弱的姿态。通常用于神魂交流或极致的守护。

疏影身体微微一僵。

通过相抵的额间与深度连接的道侣契，两人的意识仿佛在这一刻短暂地交融了一瞬。

他“看”到了她灵髓深处那沉淀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痛楚，那是为他承负的一切。也“看”到了在那痛苦之海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不愿他受到丝毫特殊伤害的执念。

她则“感受”到了他那片杀戮冰原之下，因她而裂开的缝隙，以及那缝隙中汹涌的、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无措的躁动与守护欲。

没有言语，却比任何言语都更直抵核心。

片刻后，哪吒猛地抬起头，松开了她，甚至后退了半步。金色瞳孔中情绪翻滚，最终尽数压回那片深不见底的冰寒之下，只是那冰寒的边缘，似乎不再那么绝对锋利。

他扭过头，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却少了几分漠然：“既是最优选择，下次提前告知。”

疏影轻轻抚平被他抓出褶皱的衣袖，闻言指尖微顿，随即淡然应道：“好。”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一次超越言语的灵魂触碰。灵犀于生死间悄然共鸣，心潮虽仍被冰封于理智之下，却已暗流涌动。

哪吒不再看她，目光扫过周遭废墟：“此地已无价值。”

他伸出手。

疏影将手放入他掌心。

流光再起，离去之时，那交握的手，似乎比以往握得更紧了些许。无声的契约，于灵魂深处，再添一笔无法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