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原的死寂吞噬了一切声音，连风都像是被冻僵了，刮过耳畔只有一种沉闷的、割裂般的呜咽。极光在墨蓝天幕上缓慢蠕动，投下变幻不定的幽绿和惨白的光，将哪吒那一身红衣映得愈发诡异不祥。

冷。刺骨的冷，不只是温度，还有一种渗入妖髓的、万古荒芜的寂灭气息。我牙关不受控制地打颤，皮毛根本无法抵御这种程度的严寒，妖力在这片天地里运转得滞涩无比。

哪吒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血色雕像。他不再看远处那片吞噬光线的黑暗，而是微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摊开的手掌上。混天绫安静地缠绕着他的小臂，不再飘动，风火轮也熄灭了烈焰，黯淡地悬浮在他脚边，仿佛也被这极致的寒冷冻结。

他在看什么？

我冻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只能凭借本能蜷缩成一团，尽可能减少热量流失，目光却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忽然，他合拢手掌，指节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声，在这绝对寂静里清晰得骇人。他抬起头，转向我。

那双红瞳里之前的戏谑、不耐、甚至戾气，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冰冷和空茫，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暴怒都让我心惊。

他朝我走来。

脚步落在坚冰上，几乎没有声音，却像踩在我的心脏上。

我吓得往后缩，后背抵上冰冷彻骨的冰岩，无处可逃。

他在我面前蹲下，平视着我。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鼻尖，带着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莲花清气，却被周遭的严寒染得没了温度。

“冷？”他问。声音平直，没有起伏。

我拼命点头，牙齿磕碰得咯咯响。

他伸出手，不是之前那种戏弄的戳碰，而是直接覆在我冻得僵硬的头顶。

一股温和却霸道的暖流瞬间从他掌心涌入，粗暴地驱散我体内的寒意，冻得发麻的四肢百骸如同被针扎般刺痛，随即被熨帖的暖意取代。他甚至细心地将一丝暖流引向我怀里——那半颗蟠桃所在的位置，确保其灵气不被冻损。

我舒服得几乎呻吟出来，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

但下一秒，我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因为他靠得更近了，另一只手撑在我耳侧的冰岩上，再次将我困在他的气息里。那双冰冷的红瞳仔细地、一寸寸地扫过我的脸，从炸开的毛发到惊惶的眼睛，再到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鼻尖白毛。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物，更像是在审视…一件所有物。一件他刚刚宣布了所有权，并且需要确认完好无损的所有物。

“修为低微，根骨也差。”他淡淡地评价，语气里听不出褒贬，“放在平时，一口三昧真火就能烧成灰。”

我抖得更厉害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指尖忽然划过我耳廓最敏感的内侧，激起我一阵剧烈的战栗，“既然归我了。”

他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我的，冰冷的吐息喷在我的胡须上。

“是冻着，还是暖着。” “是活着，还是死了。” “都得由我说了算。”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平静。

“懂吗？”

我望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红瞳，里面清晰地映出我吓得魂飞魄散的鼠脸。所有的侥幸、所有的犹豫、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被这绝对的寒冷和他绝对的掌控欲碾得粉碎。

我闭上眼，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懂。”

他似乎满意了，那股迫人的压力稍撤。他站起身，重新望向那片无尽的冰原和诡异的极光，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麻烦…”他低声自语，像是在评估这片绝地的危险程度，“居然是坠到北冥之眼了…塔座儿家的狗腿子倒会撵…”

北冥之眼？我没听过，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善地。

他沉默片刻，忽然打了个响指。混天绫应声而动，如一道暗红色的流火从他臂间窜出，却不是攻击，而是轻柔地、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圈圈缠绕在我的腰上，另一端则系在他自己手腕上。

绫缎温热，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这地方有点邪门，跟丢了，我可没闲工夫捞你。”他扯了扯混天绫，把我拉得离他更近些，语气恢复了几分惯常的恶劣，“栓好了，我的…偷桃小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