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的疯球货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他说，"要不要喝点什么？"
林昭摇头。
男人没有收回递过来的硬币，反而向前倾得更近了些。
他的呼吸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烟草和铁锈的气息。
"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经常坐这趟车，每次都能看见不一样的故事。"
他顿了顿，喉结又动了一下。
"但今天的故事是最特别的。"
男人的手还举着硬币，却开始缓慢地下移，像是在画一条看不见的线。
他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疤痕，和他脖子上的伤疤走向一致，像是某种特定的标记。
“一个穿灰色大衣的姑娘，被一些学生拉着打牌，她笑起来的时候......”
男人的声音突然卡住了，他盯着林昭的唇角，那里有一粒饼干碎屑。
“真好看。”
林昭猛地往后靠去。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指节泛白。
他的眼睛里有着痛苦、贪婪、疯狂。
林昭："别动。"
她低声说。
男人笑了。他慢慢收回手，像是被烫伤似的缩回座椅角落。
但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昭的脸，仿佛要把她的每根睫毛都永远刻进记忆里。
男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声闷闷的，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他弯着腰，公文包滑到地板上，拉链口大张着露出内衬的深蓝色布料。
林昭看到了。
在深蓝色布料最不起眼的角落，有一个小小的刺绣图案。
三片交错的树叶，中间嵌着一个英文字母"G"。
这个图案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顾家庄园大门上的标志。
顾家？又是顾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男人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咳液。
"终于发现了？"他轻声说，"我以为你会早点认出来。"
男人忽然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
"现在该回家了。"
林昭按下喷雾按钮的动作快得像反射。
辣椒素混合着刺鼻的化学物质扑了男人一脸，他惨叫着往后仰去，撞在座椅扶手上。
林昭已经起身，背包甩到肩上时带翻了饮料杯，橙汁在座椅上漫成一片。
男人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嘶吼声惊动了其他乘客。
林昭往过道走的时候，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
列车开始减速，下一站的电子播报声响起。
林昭站在车门附近，看着外面呼啸而过的广告牌。
车门打开时，潮湿的风涌进来，带着站台特有的金属锈味和人群的汗气。
林昭跨步而出，身后传来工作人员询问的声音。但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就像从未存在过。
林昭踩着站台积水的反光往前走。
鞋跟敲在地砖上的声音让她想起小时候练字，毛笔尖戳破宣纸时发出的细响。
她拐进便利店，冷气裹着关东煮的香味扑上来。
收银台后的女孩在涂指甲油，粉色液体快漫出指尖。
她抬头问，声音像含了颗水果糖："姐姐要袋子吗？"
林昭摇头。
她去了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开镜面的灰尘。
林昭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
虹膜边缘有圈不自然的灰，像被雨水洇开的墨迹。
在地下室，林昭看到慕星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她突然想到……顾染死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一刻，她记忆中的两个画面渐渐重叠在一起。
林昭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杀过人，救过人。
可现在，
它却在发抖。
……
林昭整整消失了五年，和她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只灰猫。
慕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五年。
自从林昭离开之后，他的生活就像被抽空了一样。
每天起床，吃饭，训练，睡觉，像是一个机器人在执行程序。
他变了，变得沉默，变得阴郁。
他不知道林昭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他只知道，她走的时候，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给他。
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整日痛苦，崩溃。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整日整夜地想着她。
有时候他会梦到她回来了，站在门口，像以前一样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他想狂奔过去牢牢抱住她，可每次醒来，都只有空荡荡的房间和冰冷的墙壁。
慕星的房间就像是被飓风扫过。
窗帘永远拉得严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地板上散落着空酒瓶、撕碎的照片、空泡面桶、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酒精和霉味的沉闷气息，像是某种无法愈合的伤口散发出的腐朽味道。
有时饿得不行了，他就抓起桌角冷掉的面包啃几口。
更多时候，他只是坐在床边，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合影，目光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个背影——
林昭站在道馆门口，身后是清晨的阳光，而她自己，却仿佛随时要离开。
他也把家里所有的镜子都砸了。
他不想看见自己，不想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睛，也不想看到脸上那道从下巴延伸到嘴角的疤——
那是林昭走后，他喝醉摔在玻璃杯上的伤痕。
慕星、秦京勋、沈烬、明烁潇、安墨、楚煦九，这六个人的生活都像是停滞了，唯一能让六人清醒一点的，就是回忆。
可现在，这一切都成了碎片，一片片扎进每个人心里，拔不出来。
六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具具躯壳。
慕星开始整夜整夜地喝酒，直到倒下为止。
他也被人打过，但只闷声挨着，不还手。
他不是不能还手，是不想。
他觉得，只要自己够痛苦，林昭就会回来。
可她没回来。
他的亲人们担心他，也劝过他，可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知道他在自毁。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
他怕她真的忘了他，怕她……再也不出现了。
他猛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刺进来，照在他脸上，他眯了眯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清窗外的世界。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仿佛只有他，像是被时间遗忘在角落里。
他回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照片——
那是林昭在道馆的照片，她穿着训练服，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眼神冷冽，手里拎着一个沙袋，像是随时要动手的样子。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