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刘邦入关
时值公元前207年仲春,渭水两岸的冻土刚被暖意浸润,秦帝国的根基却已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这年2月,正是秦二世胡亥在位的第三年,天下反秦的烽火早已烧遍关东,而在黄河北岸的赵地,楚将项羽正率领着各路诸侯联军,与秦将章邯的主力展开殊死决战——钜鹿城下的厮杀声震彻云霄,却也为另一支义军创造了西进的契机。
这支义军的统帅,正是沛公刘邦。彼时的他虽未显帝王气象,却已在乱世中崭露锋芒。眼见项羽将秦军主力死死拖在赵地,刘邦敏锐地察觉到直捣关中的战机已然成熟。他深知,若能抢先攻入咸阳,不仅能瓦解秦廷的统治,更能在天下诸侯中占据先机。于是,他点齐麾下将士,避开秦军重兵布防的北路,毅然踏上了西进关中的征程。
起初的进军并不算顺利。当刘邦率军兵临洛阳城下时,这座历经数百年兴衰的古都仍由秦军固守。城高墙厚的洛阳如同一只拦路虎,义军连续数日猛攻,却始终未能撼动其分毫,反而折损了不少兵力。刘邦在帐中彻夜不眠,望着地图上蜿蜒的河道与山脉,最终做出了决断:放弃强攻洛阳,转而向南,沿颍水、汝水一线迂回,直取南阳郡治所——宛城(今河南南阳)。
宛城作为南阳郡的核心,是秦军在中原南部的重要据点,由郡守吕齮亲自坐镇。此人虽不及章邯那般善战,却也深谙守城之道,城中粮草充足,兵力亦不在少数。刘邦吸取了洛阳失利的教训,并未急于攻城,而是先派斥候摸清了宛城的布防。他发现吕齮虽据城坚守,却因关中援军迟迟未到而心生惶惑,便一面令士兵在城外筑起营垒,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一面派说客入城,晓以利害——“如今天下已乱,秦廷覆灭在即,将军若死守孤城,不过是徒增伤亡,不如归降沛公,共图大业”。吕齮在城上望见义军军容严整,又听闻四周郡县多已归附刘邦,终于在权衡利弊后开城投降。这场兵不血刃的胜利,不仅让刘邦收编了南阳郡的秦军,更获得了充足的粮草补给,为继续西进铺平了道路。
收服宛城后,刘邦大军一路向西,沿着丹水河谷直抵武关(今陕西商洛市丹凤县)。这座雄关扼守着关中的东南门户,素有“秦楚咽喉”之称,关隘两侧悬崖峭壁,丹水自关下奔腾而过,地势极为险要。当义军抵达关前时,秦兵早已紧闭关门,箭矢如雨点般从城楼上射下。刘邦亲自来到关下察看地形,正思索破关之策时,营中却传来一个意外的消息:他的坐骑,那匹伴随他南征北战的战马,竟在丹水之畔产下了一匹马驹。
这匹马驹生得神骏异常,毛色如墨,四蹄带白,刚落地便能站立行走。军中将士见状,纷纷称奇,认为这是天降祥瑞,预示着沛公此行必将成功。刘邦望着那活泼的马驹,心中也添了几分豪气,他抚着乌骓马的脖颈笑道:“此驹生于武关之侧,日后必能助我踏平关中!”后来刘邦登基称帝,当地百姓感念这段往事,便将丹凤县的这片土地改称为“龙驹寨”,以纪念那匹象征着好运的马驹,这个地名也一直流传至今。
攻破武关后,刘邦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沿着丹江谷地继续西进,连下商邑(今陕西商州)等数座城池。沿途的秦军要么望风而降,要么稍作抵抗便溃不成军——此时的秦廷早已人心涣散,官吏百姓听闻义军到来,多有举城归附者。刘邦一路严明军纪,下令士兵不得劫掠百姓,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反而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这让关中百姓对他渐生好感,纷纷称赞“沛公乃仁义之师”。
大军行至黑龙口时,刘邦下令在此屯兵休整。此地位于秦岭东段的峡谷之中,地势险要,既是西进的必经之路,也是屯兵休整的绝佳之地。站在黑龙口的山岗上,向西眺望,秦岭主峰的轮廓已清晰可见,而翻过那道山梁,便是通往咸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峣关(今陕西西安蓝田县南)。刘邦知道,决战的时刻即将来临。
就在刘邦大军逼近峣关的同时,秦廷内部正上演着一场血腥的权力更迭。奸相赵高早已把持朝政多年,他欺上瞒下,滥杀忠良,将秦二世胡亥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当刘邦攻破武关的消息传到咸阳时,赵高终于慌了——他深知胡亥昏庸无能,却也暴戾多疑,一旦得知关中告急,定会追究自己的责任。为求自保,这个阴险狡诈的权臣竟暗中策划了一场宫廷政变:他派女婿阎乐率军闯入望夷宫,逼迫秦二世胡亥自尽。可怜这位沉迷酒色的皇帝,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胡亥死后,赵高本想自立为帝,却因群臣反对而不敢妄动,只得暂时拥立秦始皇的孙子嬴子婴为帝。子婴虽年少,却远比胡亥精明果决,他深知赵高是国之巨蠹,若不除之,秦廷必亡。登基后的第五天,子婴借着受玺仪式的机会,设下埋伏,当众擒杀了赵高,并夷其三族。此举虽暂时稳定了咸阳的人心,却已无法挽回秦帝国的颓势。面对刘邦大军压境的危局,子婴不得不做出妥协:去掉帝号,改称秦王,以此向天下示弱;同时,他调遣关中最后的精锐部队,星夜赶往峣关,任命得力将领镇守,企图凭借天险阻挡刘邦西进的步伐。
峣关坐落于秦岭北麓的峣山之上,关城依山而建,两侧是刀削斧劈般的悬崖,仅有一条狭窄的山道通往关内,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当刘邦率领义军抵达关下时,只见关上旌旗林立,秦兵甲胄鲜明,箭弩已对准了山道——显然,秦军早已做好了死守的准备。义军连续数日发动进攻,却一次次被关城上的滚石檑木击退,士兵伤亡不断增加,刘邦望着陡峭的关墙,眉头紧锁,心中暗叹:“此关不破,何以入咸阳?”
就在大军停滞不前之际,谋士张良走进了刘邦的营帐。这位身着素色长袍的智者,总能在关键时刻献上奇策。他指着地图上峣关周边的地形,对刘邦说:“峣关地势险要,硬攻绝非上策。但秦将虽勇,却多贪利之人,且士卒久戍,早已思乡厌战。沛公您可分兵两路,一路由偏将率领,从黑龙口出发,绕过峣关南侧的篑关,翻越秦岭小道,直插秦军后方;另一路则派辩士前往关前,以重金收买守将,使其放松警惕。待前后夹击之时,此关必破。”
刘邦听后茅塞顿开,当即依计行事。他命部将周勃、樊哙率领一支精兵,携带少量干粮,趁着夜色悄悄离开黑龙口,沿着当地人指引的隐秘山道,披荆斩棘,向篑关进发。这条道路极为艰险,时而要攀爬陡峭的岩壁,时而要蹚过冰冷的溪流,士兵们手脚并用,整整三天三夜才抵达篑关。篑关虽不如峣关坚固,却也是秦军的一处要道,周勃率军突袭,一举攻克此关,随后马不停蹄地向蓝田以南挺进,很快便在秦军后方发起了猛攻。
与此同时,刘邦派谋士郦食其前往峣关劝降。这位以口才闻名的辩士,带着一车金银珠宝来到关下,对着城上的守将高声喊道:“秦廷已亡,天下归楚,将军若能献关归降,沛公必以厚礼相待,保你富贵无忧!”那守将本就对秦廷的前途心生疑虑,见郦食其带来的金银耀眼夺目,又听闻后方传来战事(周勃已在蓝田南大破秦军),心中防线顿时崩溃。他一面派人与郦食其谈判,一面下令士兵放松戒备,甚至允许部分义军士兵靠近关墙“商谈细节”。
就在秦军守备松懈的瞬间,刘邦亲率主力从正面发起了猛攻。早已蓄势待发的义军如潮水般涌向关城,而此时的秦兵或在清点财物,或在与义军“周旋”,根本来不及组织抵抗。城墙上的厮杀声、呐喊声交织在一起,守将见大势已去,想要拔刀抵抗,却被率先登上关墙的义军士兵斩杀。不到半日,这座号称“一夫当关”的峣关便被攻破。
当刘邦踏上峣关的城楼,望着关中平原的方向时,夕阳正将天际染成一片金黄。他知道,跨过这座关隘,前方便是咸阳城——那个曾经象征着天下至尊权力的都城,已近在咫尺。而这场跨越千里的西进之战,也即将迎来最终的结局。
十月的关中平原,已浸染上深秋的清冽。渭水岸边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曳,泛起一片苍黄,而从峣关方向延伸而来的大道上,却扬起了蔽日的烟尘——沛公刘邦率领的义军正踏着胜利的步伐,一路向西,最终在咸阳城东的霸上扎下营垒。连绵的营帐如星罗棋布,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甲胄上的寒光与士兵们眼中的锐气交织,无声地宣告着:这座承载了秦帝国百年辉煌的都城,已被义军的兵锋牢牢锁定。
此时的咸阳城内,早已不复往日的威严。自峣关失守、蓝田溃败的消息传来,秦廷的官吏便开始四散奔逃,百姓们则紧闭门户,在恐惧与期待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而居于深宫之中的子婴,这位只当了四十六天秦王的末代君主,更是如坐针毡。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登基之初诛杀赵高的决绝,记得去帝号改称秦王时的无奈,更记得调兵遣将死守峣关时的最后挣扎——可如今,所有的抵抗都已成泡影,义军的脚步声仿佛就在宫墙外回响,秦王朝的气数,终究是尽了。
这一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轵道亭(今西安灞桥西侧)外的道路上,出现了一队素色的车马。子婴身着白色丧服,头戴布冠,乘坐着没有任何装饰的白马素车,颈间系着一根代表臣服的绳索,神情木然地跪在道旁。他的身后,几名老臣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盛放的正是秦帝国代代相传的传国玉玺与符节——那方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曾是始皇帝横扫六合的象征,如今却成了投降的信物。当刘邦骑着战马,带着樊哙、张良等心腹来到轵道亭时,子婴缓缓抬起头,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他将玉玺与符节高高举起,声音嘶哑地说道:“秦王子婴,愿献国归降,求沛公保全关中百姓。”
刘邦勒住马缰,望着眼前这位昔日的秦王,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自己起兵之初,不过是沛县的一介亭长,如今却接受了一个王朝的投降。但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只是沉声说道:“汝能识时务,免百姓于战火,算是有功。且安心归降,我必不害你。”说罢,命人接过玉玺符节,将子婴妥善安置,随即传令大军:整肃军纪,不得擅入民宅,不得劫掠府库。
踏入咸阳城的那一刻,连刘邦自己都有些恍惚。这座巍峨的都城,曾是天下人仰望的中心——宽阔的驰道上车马络绎,未央宫的殿宇金碧辉煌,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秦人的车轨、文字、度量衡,曾在此辐射向四方。然而此刻,城中虽未大乱,却处处透着萧索:官吏们垂首侍立在道旁,百姓们从门缝里偷偷张望,昔日不可一世的秦兵早已解甲,唯有宫墙上的龙旗,还在风中无力地飘动。
刘邦的部将中,不乏有人建议趁势占据秦宫,瓜分府库中的珍宝美女。樊哙更是直言:“沛公苦战多年,难道不该享受这胜利的果实?”但刘邦却想起了张良的劝谏:“秦因暴虐而亡,主公若想取信天下,当以仁德为先。”他压下心中的贪念,做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先请出关中各县的“三老”。
这些三老,都是地方上德高望重的长者,熟悉秦地的风俗与民心。刘邦在咸阳宫的偏殿中会见了他们,诚恳地说道:“关中百姓受秦之苛法久矣,动辄连坐,稍不如意便遭屠戮。今日我入咸阳,非为掠夺,而是为解民于倒悬。”随后,他当众宣布:废除秦朝所有的严刑峻法,包括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连坐法”“诽谤法”。
紧接着,刘邦又召集了咸阳及周边的百姓,在城中广场上宣告了著名的“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人皆案堵如故。”意思是说,杀人者要偿命,伤人者和盗窃者要依法治罪,除此之外的秦朝律法全部废除,地方官吏照常任职。这番话如同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关中百姓心中的恐惧。他们没想到,这位义军首领竟如此体恤民情,纷纷奔走相告,有人甚至自发带着酒肉来到军营劳军,刘邦却婉言谢绝:“军中粮草尚足,不敢劳烦百姓。”
做完这一切,刘邦又下令封闭秦宫的府库。他亲自来到存放珍宝的仓库,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金玉、丝绸、器皿,以及后宫中数千名宫女,只是淡淡说道:“这些都是秦廷搜刮而来的民脂民膏,暂封存于此,待天下安定后再做处置。”随后,他带着主力部队,毅然退出了咸阳城,重新回到霸上驻军。
有人不解,问他为何放着现成的皇宫不住,偏要回到简陋的军营。刘邦笑道:“我等起兵,本为诛暴秦、安天下。若据宫自守,与暴秦何异?且义帝尚在,天下未定,我当在此等待号令,与众诸侯共商大计。”
霸上的军营中,篝火彻夜不熄。刘邦与张良、萧何等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安抚关中的事宜:如何恢复生产,如何稳定物价,如何约束士兵,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诸侯联军……而在咸阳城的街巷里,百姓们已经开始传颂沛公的仁德,有人甚至说:“沛公若能长久留在此地,我等便再无苛政之苦了。”
就在刘邦屯兵霸上、约法三章的同时,秦王朝的最后一丝气息,也随着子婴的投降而彻底消散。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六国,到公元前207年秦王子婴献玺归降,这个曾梦想“万世一系”的帝国,终究只存在了短短十四年。而刘邦在咸阳城外的一系列举措,不仅为他赢得了关中百姓的民心,更为日后的楚汉相争埋下了伏笔——当项羽率领大军随后进入关中时,他会发现,这片土地早已不再只认“霸王”的威名。霸上的秋风中,一个新的时代,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当然,经过接近一年的战斗,刘邦招降纳叛,队伍也是发展到了十万人的规模了。不过,此时项羽所率部队及与名诸侯人马加起来,已有四十万之众。相较而言,刘邦所部仅算诸侯中比较强大的一支而已,与项羽的兵力比起来还相差甚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