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吴楚恩怨
据《史记》记载,吴国的始祖乃是兄弟二人,太伯与仲雍。他们本是周部落首领古公亶父的儿子,还有一位弟弟叫季历,而季历的儿子便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周文王姬昌。如此看来,从辈分上论,吴与周竟还是兄弟之邦,有着千丝万缕的血脉联系。这也为后来吴国与中原诸侯国之间的微妙关系埋下了伏笔。
吴国自建国以来,仿佛一颗被遗落在东南边陲的明珠,与中原地区长期处于隔绝沟通的状态。那时候的吴国,如同一个独自发展的隐士,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默默生存。直到第19代国君寿梦继位后,情况才有了转机。寿梦心怀壮志,亲自前往洛邑朝拜周王。这一去,如同打开了吴国与中原世界的一扇大门,吴国开始与各国诸侯进行正式的外交联系。然而,寿梦的这次朝拜,也暴露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自认为吴国与周王室有着兄弟般的情谊,甚至自认为自己的地位与周王是同等的,于是便干脆地自称吴王。这一行为,无疑显示出吴国对周王室权威的一种挑战,也让吴国在与其他诸侯国的交往中逐渐显露出自己的野心。
在当时的中原大地上,各诸侯国的局势可谓是风云变幻。自从齐桓公首霸中原之后,晋文公、楚庄王也相继登上了霸主的宝座,展开了激烈的逐鹿之战。晋、楚两国宛如两位强大的巨人,在中原的舞台上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彼此交手、互有胜负。而那些实力弱小的诸侯国,就像在夹缝中求生的蝼蚁,只能见风使舵,在两大强国之间苦苦寻求生存的缝隙。
此时,晋国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晋国卿族的实力逐渐强大,与君权之间的矛盾日益突出。先后发生了下宫之难、诛杀三郤等内乱,这些内乱就像蛀虫一样,一点点地侵蚀着晋国的根基,使得晋国无暇与楚国进行直接的、大规模的冲突。然而,晋国并不甘心放弃在中原的霸权地位。为了压制楚国的势力,晋国采取了一条曲线策略——派从楚国逃亡而来的巫臣,去联合吴国共同对抗楚国。从此,吴国在晋国的扶持下,如同被推到了历史的舞台中央,开始上演一幕幕令人热血沸腾的传奇故事。
吴国得到晋国的支持后,实力迅速增强。就像一颗刚刚获得充足养分的种子,开始迅速生根发芽。吴国开始主动骚扰楚国,两国之间经常发生战争。
司马迁在《史记》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楚国边邑卑梁氏有个少女,与吴国边邑的一个女子同时争采桑叶。两个女子之间发生了口角,这原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然而,她们的家人却因此而大动肝火,两家怒而相灭。紧接着,两国的边邑长得知此事后,也怒不可遏,直接率军相互攻击,最终竟灭了吴之边邑。吴王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于是便发动大军伐楚,夺取了楚国的两座都城后才撤兵离去。仅仅因为两个小女孩争采桑叶这样的小事,最后竟惹得两国刀兵相向,屠城伐地。
由此可见,由于地缘政治的关系,吴、楚二国的仇怨之深,仿佛是刻在骨子里一般,难以化解。
在前期,吴国与楚国的交锋中,吴国大多时候是胜少败多,只能以防御为主。楚国作为老牌强国,实力雄厚,在与吴国的战争中一直占据着优势。然而,历史的车轮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转折。直到吴王阖闾继位以后,一切都开始发生改变。阖闾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他重用孙武、伍子胥等一众贤能之士。孙武精通兵法,其军事智慧犹如天上的星辰,照亮了吴国军队前行的道路;伍子胥足智多谋,为吴国的战略规划出谋划策,不遗余力。在这些贤能之士的辅助下,吴国逐渐扭转了被动的局面,开始在战争中占据上风,赢得了战争的主动权。吴国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东南大地上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逐渐成为中原大地上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而这一时期,楚吴两国内政其实都很混乱的。牵扯的恩怨也的确太多了,所以,它们成了宿敌。
公元前516年,楚平王十二年、吴王僚十一年,楚平王驾崩。平王之子熊壬即位,史称楚昭王。然而,昭王此时年幼,懵懂无知,军政大权完全掌握在令尹子常手中。子常权倾朝野,独断专行,楚国的局势因平王的离世愈发显得动荡不安。
次年,公元前515年,楚昭王元年、吴王僚十二年,吴王僚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楚国正值国丧,新君刚刚即位,国内局势必定不稳。于是,他派遣弟弟掩余、烛庸率领大军进攻楚国的六(今安徽六安东北)、潜(今安徽霍山北)等地,妄图趁乱扩大吴国的势力范围。与此同时,吴王僚为了观察中原诸国的动向,派季札前往“上国”,即中原各国进行访问。季札首先抵达晋国,他凭借着敏锐的政治洞察力和外交智慧,在晋国仔细观察着各国的政治局势、军事力量以及外交关系。他穿梭于晋国的朝堂之上,与各国的达官显贵交流,试图从晋国的动态中探寻到对吴国有利的战略信息。
在楚国,莠尹然、王尹麇迅速率军前往救援被吴军攻击的潜地。沈尹戌则在穷(今安徽霍丘西南)一带布下防线,以阻遏吴军的前进。令尹子常亲自率领舟师抵达沙(今安徽怀远东北),但他似乎并没有全力进攻的决心,在观望一番后便撤回了。左尹郤宛、工尹寿也率军赶到潜地,与莠尹然、王尹麇的军队会合。楚军采取先阻后截的战术,让吴军陷入了极为困难的境地。吴军在穷、潜之间进退两难,被楚军死死地压制,陷入了困境。
而在吴国国内,公子光(阖闾)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合法的“王嗣”,内心早有夺取王位的野心。伍子胥投奔吴国后,很快便投靠了公子光。他深知公子光的心思,于是四处打听,最终找到了勇士专诸,并将他引荐给了阖闾。阖闾看到吴军在外受困,国内空虚,觉得这是夺取王位的绝佳时机。他与专诸密谋,在堀室(窟室)中埋伏了众多甲士。在一次精心安排的宴会上,阖闾宴请吴王僚。专诸将剑藏在炙鱼之中,在呈上鱼的时候,突然拔剑刺死了吴王僚。专诸也当场被吴王僚的卫士杀害。公子光成功即位,成为了吴王阖闾。
季札回国后,他表现出了极大的智慧和宽容。“哀死事生,以待天命”,他接受了既定的事实,没有制造新的纷争。阖闾为了稳定政局,立专诸的儿子为卿。在他的努力下,吴国的政局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然而,前线的战事却并未因此而停止。在吴楚前线与楚军对峙的吴公子掩余、烛庸听闻国内发生政变,吴王僚被杀,各自心怀恐惧,分别逃往了徐国与钟吾(今江苏宿迁北)。楚军得知吴国国内大乱,也无心再战,便撤兵回国。
然而,楚国国内也并未因此而平静。楚昭王新立,年幼无知,费无极趁机陷害郤宛。他深知郤宛“直而和,国人悦之”,在楚国国内深得民心,便与右领鄢将师勾结,视郤宛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他们在令尹子常面前诬陷郤宛,说郤宛要暗害子常。子常听信了他们的谗言,不假思索地命令攻打郤氏,并放火烧了郤氏的府邸。郤宛得知后,不愿家人受到更大的伤害,被迫自杀。子常和鄢将师还不罢休,又杀了与郤宛相好的阳令终(中厩尹)以及他弟弟完、佗,以及晋陈(楚大夫)和他的子弟,将郤氏的族人和党羽全部诛灭。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郤宛之难”。郤宛的族人、党羽被杀,整个郤氏家族毁于一旦。
郤宛的冤死引起了晋陈家族的强烈不满,他们大呼道:“鄢氏、费氏自以为王,专祸楚国,弱寡王室,蒙王与令尹以自利也,令尹尽信之矣,国将如何?”这一呼声代表了楚国国内很多有识之士的共同看法。国人也对子常的行为议论纷纷,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无比愤怒和失望。沈尹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他向子常尖锐地指出:“三族,国之良也,而不愆位。吴新有君,疆场日骇。楚国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谗以自安也,今子爱谗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他的话犹如警钟一般,敲响了楚国国内危机的警钟。
子常在形势的压力下,只得于公元前515年九月,杀死了费无极与鄢将师,尽灭其族。他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平息国人的愤怒,以取悦于国人。
费无极的阴谋虽然被挫败,但楚国的危机并未就此解除。在费无极诬陷郤宛及子常灭郤氏之族、党羽,又迫使伯氏之族逃亡的时候,与郤氏亲善的伯氏之族被迫逃亡到吴国。其中,伯嚭后来成为了吴太宰,一心谋划着如何谋楚,为楚国增添了新的敌视力量。令尹子常“贿而信谗”,他不仅听信谗言,灭郤氏等三族,迫伯氏逃亡,摧毁了楚国的忠良,而且贪图利益,到处索贿。他公然欺凌压榨来访楚国的使者,全然不顾楚国的国威和外交关系。
据《左传·定公三年》记载,公元前507年,楚昭王九年,蔡昭侯朝贡楚国,他带来了两佩(佩玉)两裘。他献给楚昭王一佩一裘,自己留了一佩一裘。子常看到后,想要蔡昭侯的那套佩玉和裘衣,蔡昭侯并未献给他。子常竟然粗暴地扣留了蔡昭侯三年。第二年,唐成公朝楚,带着两匹肃爽马。子常同样想要,唐成公不肯,也被扣留了三年。后来,唐人献马给子常,子常这才让唐成公回国。蔡人仿效唐人,献佩给子常,蔡昭侯才得以释放。
蔡昭侯归至汉水时,愤怒地将佩玉投入水中,发誓说:“余所有济汉而南者,有若大川!”随即他奔赴晋国,以自己的儿子元和蔡国大夫之子为人质,请求晋国攻打楚国。次年(公元前506年),晋国应蔡国的请求,会合宋、蔡、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杞、小邾等国国君以及周、齐的大夫于召陵,计划讨伐楚国。
然而,晋荀寅向蔡昭侯索求贿赂,未能得逞,便以“国家方危,诸侯方二”“弃盟取怨,无损于楚”为由,劝范献子(晋主卿)放弃攻楚。
晋国君臣经过权衡得失,最终辞退了蔡昭侯,没有轻易出兵伐楚。但楚国国内外的局势已经变得愈发复杂和危险,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