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日
——“我困在十七岁的夏天,等你回来。”
【人物】
张桂源:21 岁,A 市某娱乐公司现役练习生,主舞,186。
陈奕恒:20 岁,同公司练习生,主唱,184。
时间线:2025 年 9 月,两人已出道,一年后组合解散,公司将重启封闭训练,手机被没收,每周仅周日晚 20:00-20:30 可使用。
——
一、
凌晨 4:55,练习室灯比月光更冷。
张桂源把音响调到最大,鼓点砸在四面镜墙上,像有人拿锤敲他的胸骨。
第八遍《Boomerang》的副歌,他依旧把拍子抢快了半拍。
“停。”
舞蹈老师把遥控笔一扔,塑料壳摔成两瓣。
“张桂源,你今晚魂被谁勾了?再跳一百遍,跳不齐就别回宿舍。”
老师走后,门“咔哒”一声反锁。
世界只剩节拍器和他自己的喘息。
张桂源把额头抵在镜面上,水汽漫开,他看见里面走出另一个自己——
那人顶着一头乱发,眼尾垂着,像只饿过头的犬,嘴里却固执地念着同一个名字:
“陈奕恒。”
三个月零七天,整整一百零一天,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公司把陈奕恒调去了 Vocal 楼,与 Dance 楼隔一条回廊,却像隔一条银河。
张桂源掏出手机——周日晚上发的最后一条微信,绿色对话框躺在最底,无人应答。
“我好想你。”
四个字,血淋淋晾在那儿,像被阳光晒干的耻辱。
二、
封闭训练没有日历,只有课表。
5:30 起床,6:00 早功,7:00 早饭,8:30-12:00 舞蹈,14:00-18:00 声乐,19:00-22:00 体能,23:00 熄灯。
循环,循环,循环。
张桂源把日子过成 8 个 count 的拍子,每天踩相同的点,踩到脚底长茧,踩到梦里都在做 Wave。
可无论多累,他总给自己留一个“小偷懒”:
23:05,宿舍走廊最尽头的消防门后,那里 WiFi 信号最弱,却刚好能收到 Vocal 楼的热点。
他把手机举过头顶,像捧一盏随时会灭的烛火,等待系统跳出那个熟悉的 ID——
“YIHENG-iphone”。
灰色,从未亮起。
可他还是每天等,等到手指被冷风吹得发紫,才肯回房。
三、
周日 20:17,手机终于回到手里。
群里 99+,大家抢着发表情包,仿佛半小时是人生的赦免。
张桂源拇指滑到最顶,置顶的对话框依旧安静。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一张练习室自拍——故意把领口拉得很低,汗珠挂在锁骨,闪光灯打得极亮。
配文:“一百遍 Boomerang,还是抢拍。老师骂我了,说我魂被谁勾走了。是@YIHENG”
发送。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对方正在输入…”
屏幕顶上突然跳出这六个字,张桂源心脏猛地撞到喉结。
可下一秒,字又没了。
聊天框里躺着系统提示:
——“YIHENG-iphone 拍了拍你。”
张桂源愣了半秒,直接按下视频邀请。
呼叫声“嘟——嘟——”像钝锯来回拉他的神经。
第十一声,接通了。
画面先是一片黑,随后晃出一线昏黄。
陈奕恒坐在楼梯间,头顶的感应灯坏了,一闪一闪。
他瘦了,下颌线像被刀背削过,锁骨在 T 恤里支起一座桥。
“……源哥。”
声音哑得不像话,像被砂纸磨过。
张桂源喉咙里滚出一句“你吃饭了没”,到底没问出口,最后只挤出一句:
“灯太暗,我看不清你。”
陈奕恒把镜头调转,对准下巴,再往上,一寸寸移——
眉骨、鼻梁、眼皮,最后是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盛得下整个操场的星星,如今只剩两颗小小的、干涸的星球。
“看清了吗?”
“看清了。”
张桂源用拇指摩挲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碰到对面人的睫毛。
“陈奕恒,”他低声唤,“我很想你。”
灯突然灭了,画面陷入彻底的漆黑。
通讯中断,只剩微信系统提示:
——“对方网络不佳,视频已结束。”
时间停在 20:29:47。
张桂源蹲下身,把额头抵在膝盖上,像完成一场无人观看的谢幕。
四、
第二天,公司宣布月末评估改为“双人合作赛”。
规则:Dance 楼与 Vocal 楼自由组队,三天后交一支 90 秒作品,优胜者拿到年底出道战直通券。
消息一出,走廊炸锅。
张桂源靠在墙上,听队友议论:
“肯定找 Vocal 最强的陈奕恒啊,他高音能飙到 C6。”
“得了吧,人家现在高冷得很,谁都不理。”
张桂源垂眼,把帽檐压到最低,心脏却开始疯狂打鼓。
中午,饭堂。
他端着餐盘,故意绕了半圈,坐到陈奕恒背后那桌。
男孩背脊瘦得连帽衫都挂不住,肩胛骨突兀地顶起两片山。
张桂源用筷子尾端轻轻戳他。
陈奕恒回头,眼角闪过一丝惊讶,很快被戒备覆盖。
“合作吗?”张桂源用口型问。
陈奕恒没出声,只把左手藏到桌下。
张桂源瞥见他的腕骨上贴着一片止血贴,边缘翘起,透一点褐红。
那一刻,他什么质问都吞了回去,只抬手在桌布上写了个“Y”。
陈奕恒盯着那个字母,良久,食指沾了水,在旁边补了一个“E”。
——“YE”。
他们组合的名字,在十七岁那年一起取过,从未对外公布。
张桂源笑了,眼睛弯出久违的弧度。
五、
深夜 1:00,Vocal 楼空荡的录音室。
陈奕恒把耳机递给张桂源,里面是他刚做好的 Demo。
旋律一响,张桂源就听出那是《Boomerang》的钢琴版,降了速,改了小调,鼓点全拆成心跳。
90 秒,他数着拍子,到第 67 秒时,陈奕恒的声音进来——
“我绕了一圈/回到原地/
你站在镜子里/把名字喊碎……”
没有高音炫技,只有气声,像把喉咙撕开了给他看。
最后一个琴键落下,录音室安静得能听见灯管电流。
张桂源摘下耳机,一把拽过陈奕恒的领口,额头抵额头。
“你疯了?词这么写,老师会让你过?”
“我不想藏了。”陈奕恒声音颤得厉害,“再藏下去,我会先烂掉。”
张桂源深吸一口气,抬手覆在他后颈,指腹摸到凸起的棘突,像摸到一只快散架的鸟。
“那就别藏。”
他低头,吻落在陈奕恒的鼻尖,很轻,像给一场暴雨签发的通行证。
六、
三天后,小剧场。
舞台被黑布围成四四方方的盒子,仅留一盏追光。
90 秒,他们赤脚,穿同色白 T,前 30 秒无音乐,只有呼吸与拍掌。
张桂源把陈奕恒推出去,又拉回来,像潮汐推一枚贝壳。
第 31 秒,钢琴起。
陈奕恒开口,声音低到近乎私语,却让整个剧场瞬间静音。
副歌部分,张桂源托住他的腰,把人倒挂在背上,原地旋转。
白 T 下摆滑落,露出那片止血贴,被灯光照得鲜红。
最后一个音,两人一起跌坐在地,额头相抵,汗水混着泪水淌成一条河。
评审席沉默三秒,爆发掌声。
老师红着眼眶按下直通键,说:“这才是偶像,不是机器。”
七、
散场后,天台。
凌晨两点,风把云吹成一条长长的跑道。
张桂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扁的巧克力,掰成两半。
“补糖。”
陈奕恒接过,却没吃,只捏在手里转。
“源哥,”他喊,“如果……我们出道了,还能像今天这样跳吗?”
“能。”
“如果出不了呢?”
“那就去地铁口跳,跳给路人,跳给风。”
陈奕恒笑了,嘴角扯到一半又僵住。
“可我累了,怕跳不动。”
张桂源没接话,只把他拉进怀里,掌心贴在那片止血贴上,轻轻摩挲。
“那就换我背你跳。”
他低头,吻落在陈奕恒的发旋,一路向下,眉心、鼻梁、嘴角,最后停在喉结。
怀里的人颤了一下,手指揪紧他后背的布料,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陈奕恒,”张桂源声音哑得可怕,“以后不开心,先打我,再打自己,好不好?”
“好。”
“那现在,笑一个给我看。”
陈奕恒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却硬生生扯开一个弧度。
那笑容很丑,却比任何舞台灯都亮。
八、
年末,出道战直播夜。
十人团,最终只留下七席。
公布名次那一刻,张桂源紧紧攥住陈奕恒的手,掌心全是汗。
主持人从第七名念到第二名,都没有他们。
陈奕恒的指甲快要把张桂源虎口掐出血。
“接下来,是第一名组合——”
大屏幕闪出两个名字:
张桂源、陈奕恒。
全场尖叫。
聚光灯打下,白得刺眼。
张桂源把陈奕恒拽进怀里,对着耳麦大声喊:
“我们出道了!”
男孩终于哭出声,眼泪浸透他肩头布料,像一场迟到的暴雨。
九、
后记。
出道第三年,他们开首场万人演唱会。
安可环节,张桂源 solo 了一段《Boomerang》。
音乐骤停,他站在升降台,对全场说:
“这首歌,我跳过一千遍,抢过一千次拍。”
“可今天,我想把拍子让给一个人。”
灯光打到主舞台,陈奕恒穿白 T,抱着吉他升上来。
前奏起,是那年录音室里的钢琴版。
张桂源走到他面前,单膝跪地,伸手。
“陈奕恒,”他说,“我绕了七年,终于学会不抢拍。”
“余生那么长,换我跟你。”
陈奕恒握住那只手,俯身,在万众瞩目里落下一个吻。
“好。”
——
【彩蛋】
演唱会结束,后台。
张桂源刷到一条朋友圈,配图是两只交扣的手,背景是舞台废墟。
配文:
“循环日结束,余生请多关照。——YE”
他笑着点了个赞,抬头,看见陈奕恒端着两盒盒饭进来。
“吃饭了,源哥。”
“嗯。”
张桂源接过,故意把青椒挑到他盒里。
陈奕恒皱眉,却乖乖夹起来吃掉。
“不是说好,不开心才打我?”
“我现在很开心。”
“那打我干嘛?”
“打是亲,骂是爱。”
“……幼稚。”
“对你,我一辈子长不大。”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