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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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九月的江城，阳光像被谁打翻的蜜糖，黏稠地淌在校园里。

张桂源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拎着一杯冰美式，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蹲在花坛边拍照的男生身上。那人穿着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段干净的手腕，相机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鼻尖和微翘的下唇。

“陈奕恒？”张桂源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确认，又像是在咀嚼。

他们不是一个系的。张桂源是建筑系大三，陈奕恒是新闻传播学院的大二生。两人唯一的交集，是上学期一起选了门选修课——《城市影像与空间叙事》。那门课每周三晚上，教室在旧教学楼四楼，窗户外是一棵老槐树，风一吹，影子就摇进教室里。

陈奕恒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张桂源则习惯坐在他斜后方。两人从未说过话，但张桂源记得他每次下课都会把笔记本收得很整齐，像是对待某种仪式。

直到那天，老师布置了一个小组作业：两人一组，拍一组“城市中的孤独”主题照片，期末前交。

张桂源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陈奕恒身上。

“我跟他一组。”他说。

全班安静了一秒。

陈奕恒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点迟疑，然后点了点头。

二

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拍摄，是在一个周六的傍晚。

陈奕恒背着相机，张桂源空着手，插兜站在他旁边。两人从西门出发，沿着江堤一直走。天色渐暗，江面泛着橘红色的光，像是谁在水里点了一盏灯。

“你拍什么？”张桂源问。

“孤独。”陈奕恒说，“但不是一个人的孤独，是城市本身的孤独。”

张桂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蹲下去，拍一个坐在长椅上发呆的老人。快门声很轻，像风吹过树叶。

“你呢？”陈奕恒回头看他。

“我还没想好。”张桂源说，“但我想拍你。”

陈奕恒愣了一下，耳尖有点红。

“我是说，”张桂源补充，“你拍城市，我拍你。这样，孤独就有了载体。”

陈奕恒没说话，只是低头调了一下光圈。

那天他们走了很久，直到街灯亮起，陈奕恒的相机里多了87张照片，张桂源的手机里多了3张陈奕恒的侧脸。

三

作业交上去后，老师给了他们A+。

评语写：“影像之间有一种克制的亲密，像风吹过水面，看不见波纹，却知道它来过。”

陈奕恒把那张评语拍了下来，发给了张桂源。

【陈奕恒】：老师说我们“亲密”。

【张桂源】：我们本来就很亲密。

【陈奕恒】：我们只是拍了几次照片。

【张桂源】：我拍了你87次，你一次都没拍我。

【陈奕恒】：……

【张桂源】：下次拍我，行不行？

陈奕恒没回，但第二天，他带来了第二台相机。

“这台给你。”他说，“你拍我，我拍你。”

张桂源接过相机，指尖碰到他的掌心，温度一触即离。

四

他们开始频繁地见面。

不是约会，只是“拍照”。但每次都选在傍晚，每次都走同一条路，每次都一起吃一碗江边的豆花。

陈奕恒喜欢吃甜的，张桂源吃咸的。两人总是坐在同一张小桌，面对面，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有一次，陈奕恒突然问：“你为什么总穿黑衬衫？”

张桂源说：“因为不容易脏。”

“那你为什么总拍我？”

“因为你不容易看腻。”

陈奕恒低头搅豆花，耳尖又红了。

五

十一月，江城开始降温。

陈奕恒感冒了，没去上课。张桂源发消息他没回，晚上直接去了他宿舍。

他住六楼，电梯坏了，张桂源爬上去，敲门。

陈奕恒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口罩，声音闷闷的：“你怎么来了？”

“怕你死了。”张桂源说，“没人陪我拍照。”

陈奕恒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

张桂源走进屋，把带来的感冒药和热粥放在桌上。宿舍很干净，书桌上摆着那台相机，镜头盖没盖。

“你昨晚去哪了？”陈奕恒问。

“去拍你了。”张桂源说，“你没来，我就拍了你空着的座位。”

陈奕恒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像被水洗过的玻璃。

“张桂源。”他轻声说，“你是不是……”

“是。”张桂源打断他，“我是。”

陈奕恒愣住。

“我喜欢你。”张桂源说，“不是朋友那种，是想牵你手、想吻你、想和你一起拍一辈子照片那种。”

空气安静了三秒。

陈奕恒摘下口罩，走上前，抱住他。

“我也是。”他说，“但我怕你不说。”

六

他们在一起了。

没有告白仪式，没有鲜花和蜡烛，只是一个拥抱，像风终于吹进了窗。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拍一组新的照片，名字叫《我们》。

第一张，是两人在图书馆的角落，陈奕恒靠在张桂源肩上睡着了，阳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指上。

第二张，是陈奕恒在食堂偷吃张桂源碗里的排骨，被张桂源抓拍到，嘴角还沾着酱汁。

第三张，是冬天第一场雪，张桂源把陈奕恒的手塞进自己口袋里，两人站在操场边，雪落在他们头发上，像白了一场头。

他们没有公开，也没刻意隐瞒。只是不再一个人走路，不再一个人吃饭，不再一个人拍照。

七

大三下学期，张桂源要去北京实习，半年。

陈奕恒没说什么，只是帮他收拾行李，把相机塞进他包里。

“每天拍一张。”他说，“拍你看到的北京，拍你想我时候的你。”

张桂源点头，抱住他，吻得很轻，像怕弄碎什么。

他们每天一张照片，一张不落。

北京的春天来得晚，张桂源拍了一张故宫角楼的日落，发给陈奕恒。

【张桂源】：这里很美，但没你。

陈奕恒回了一张江边的照片，豆花摊还在，只是桌子空了一半。

【陈奕恒】：等你回来，我请你吃甜的。

八

六月，张桂源回来。

陈奕恒去接他，站在出站口，穿白衬衫，背着相机，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

张桂源走过去，没说话，只是牵起他的手。

“拍我吗？”陈奕恒问。

“不拍了。”张桂源说，“以后只看你。”

他们走出车站，阳光正好，风吹过来，带着槐花的味道。

陈奕恒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是那张图书馆的角落，他靠在张桂源肩上睡着的样子。

“这张，”他说，“我想放进毕业展。”

张桂源看着他，眼神温柔。

“那就放吧。”他说，“放最大的那一幅。”

九

毕业展那天，很多人在那张照片前驻足。

照片下面有一行小字：

“我们不说爱，只说风来过。”

陈奕恒站在人群外，张桂源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风来过。”张桂源说，“还会再来。”

陈奕恒笑了，回头吻他。

这一次，不用躲，也不用怕。

因为风已经吹过，而他们还在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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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