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之前
【人物】
张桂源:二十七岁,张家这一代最年轻的掌舵人,外人眼里高高在上、说一不二。
陈奕恒:二十四岁,戏剧学院研三,舞台灯光一打就发亮,私下却倔得要命。
1.
北京刚落第一场雪,张桂源在保利剧院的贵宾通道口等了二十分钟。
陈奕恒出来得晚,羽绒服的拉链坏了,只能用手拢着,鼻尖冻得通红。
张桂源下车,把围巾绕到他脖子上,一圈又一圈,像在打包什么易碎品。
“手机关机,不回微信,”男人声音低低的,“陈奕恒,你长本事了。”
陈奕恒没抬头,睫毛上沾着雪,“不是你先让人把光灭了吗?我上台前一分钟,灯控台全黑。”
张桂源手指一顿,声音软下来,“我怕你摔了,那老灯架年久失修。”
“借口。”陈奕恒绕过他,往马路边走。
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像无数细小的质问。
张桂源叹口气,追上去,把人塞进车里,对司机说:“空调再高一点。”
陈奕恒扭头看窗外,玻璃上雾气一层,用手指写下两个字:骗子。
张桂源看见,没吭声,只把保温杯拧开,倒出姜茶,递过去。
“烫。”陈奕恒故意说。
“我给你吹。”张桂源就低头,轻轻吹了两下,像哄一只炸毛的猫。
2.
车开回顺义,别墅区灯火稀疏。
陈奕恒进门就踢掉鞋,光着脚往楼上走。
张桂源在后面捡鞋,顺手拍了拍鞋底雪渣,对阿姨说:“煮一碗桂花酒酿,少糖。”
卧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看见陈奕恒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拱成一座小山。
“还生气?”
被子里传出闷闷的声音:“我明天还有排练。”
“我送你去。”
“不要你送。”
张桂源坐在床沿,伸手去摸那座“山”的顶端,摸到一撮卷毛。
“奕恒,”他喊名字,像把雪含在嘴里化开再吐字,“灯的事,我道歉。”
被子里的人动了动,露出半只耳朵。
“我让人连夜换新的,保证不会再黑。”
耳朵又缩回去。
张桂源脱了外套,掀开一个被角,自己钻进去。
陈奕恒背对他,身体蜷成弓。
张桂源从后面抱住,掌心贴在人家胃的位置,轻轻揉。
“还疼不疼?”
那里是旧伤,去年陈奕恒在剧场赶工,胃出血,张桂源半夜飞回来,守了三天。
怀里的人没说话,但呼吸节奏变了。
张桂源低头,亲了亲他后颈的棘突,像在给一只豹子顺毛。
“我认错,认打,认罚。”
“罚什么?”陈奕恒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
“罚我一个月不许亲你。”
怀里的人立刻转过来,眼睛瞪大,“不行!”
说完才意识到上当,又扭头。
张桂源笑出声,胸腔震动,贴着人家背脊。
“那罚我天天给你做早餐,不许阿姨插手。”
陈奕恒嘴角翘了一下,又压下去,“我要吃三鲜面,手擀的。”
“行。”
“还要溏心蛋,煎得完完整整,不能破。”
“行。”
“还要……”
“还要什么?”
陈奕恒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闷得发潮,“还要你,张桂源,要你以后别什么事都自己扛。”
张桂源手臂收紧,像要把人嵌进骨缝。
“好,都给你。”
3.
半夜两点,雪停了,窗外白得发蓝。
陈奕恒睡不着,翻了个身,看见张桂源靠在床头,电脑屏幕亮着,映得男人下颌线锋利。
“还不睡?”
“把并购案收尾,”张桂源揉了揉眉心,“不然明天陪你排练,心里挂事。”
陈奕恒伸手,啪地把电脑合上。
“睡觉。”
张桂源失笑,把电脑放床头柜,躺平,任人家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
“张桂源。”
“嗯?”
“你其实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黑暗里,陈奕恒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砂砾感,“我又不是玻璃,一碰就碎。”
张桂源沉默片刻,掌心顺着他脊椎往下,停在腰窝。
“我知道你不是玻璃,”男人声音低哑,“可你是我唯一不敢摔的东西。”
陈奕恒鼻尖一酸,张嘴咬在他锁骨上,不重,留下一圈浅浅牙印。
“那就别摔,也别哄,正常说话,我能听懂。”
张桂源“嗯”了一声,侧头去亲他的发旋。
“以后吵架,咱们就定个暗号,”陈奕恒突发奇想,“我说‘雪停’,你就必须停火。”
“那我说什么?”
“你说——”陈奕恒想了想,“你说‘桂花开了’,我就原谅你。”
张桂源笑,“现在是冬天,哪有桂花。”
“我不管,”陈奕恒打了个哈欠,“你就是能把桂花变出来。”
男人把人搂紧,像搂住一整个冬天里最暖的一团火。
“睡吧,”他轻声说,“等天一亮,我就去给你变桂花。”
4.
翌日清晨,陈奕恒被一阵香味勾醒。
下楼,看见张桂源穿着灰色毛衣,袖子挽到小臂,正在往锅里撒葱花。
餐桌上,一碗手擀三鲜面,溏心蛋圆滚滚卧在顶端,旁边一只白瓷碟,盛着几朵金黄——糖渍桂花。
陈奕恒愣住,“哪来的?”
“去年十月,你回苏州演出,我让人把院子里的桂花全摘了,冻在冰柜。”
张桂源把筷子递给他,“就等着冬天哄你。”
陈奕恒夹了一朵桂花,放进嘴里,甜得发腻,却舍不得咽。
“张桂源。”
“嗯?”
“暗号生效。”
男人挑眉,“雪停了?”
“雪停了。”
张桂源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尝到桂花的味道。
“那我也生效,”他说,“桂花开了。”
窗外,新雪映着初阳,亮得晃眼。
屋里,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带着甜味的吻,像把冬天硬生生吻成了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