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荞麦不候春(完)
日落西山,绣坊内渐渐暗了下来。阿荞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染在两人之间。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阿荞问,声音已经平静许多。
池阡宴微笑:"你的绣品。三个月前,我在礼部侍郎府上看到一幅《牡丹富贵图》,针法独特,署名'荞绣'。我猜可能是你。"
阿荞没想到他竟然能凭一幅绣画找到自己,心中五味杂陈。
"你本可以派人来查,何必亲自跑一趟?"
"因为..."池阡宴看着她,"我想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阿荞鼻子又是一酸。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男人,如今竟能低头向她道歉。
"我原谅你了。"她轻声说,"其实我也该谢谢你。若不是你那三十两黄金,我不会有今天。"
池阡宴摇头:"钱不过是契机,是你的才华和努力成就了这一切。"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在小屋里的日子,简单而纯粹。
"天色已晚,我该告辞了。"池阡宴起身,"明日还要赶回京城。"
阿荞点点头,送他到门口。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阿荞。"池阡宴在门槛处停下,"若有一日你路过京城..."
"我会去拜访的。"阿荞微笑,"看看池大人是不是还留着那个丑布偶。"
池阡宴也笑了,月光下他的侧脸俊美如画:"它永远是我的珍宝。"
他转身离去,背影渐渐融入夜色。阿荞站在门口,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才轻轻关上门。
泪水无声滑落,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她知道,这一次的告别不同于上次。不是绝望的分离,而是对彼此选择的尊重。
三年后,京城。
"东家,这是新设计的《百蝶图》花样,您看看可还满意?"绣娘恭敬地呈上图纸。
阿荞接过图纸细细查看。如今的"荞绣坊"已经在京城开了分号,成为达官贵人争相追捧的名铺。她的绣品甚至被选为贡品,送入宫中。
"这里蝴蝶的翅膀可以再加些金线。"阿荞指点道,"对了,给池府准备的寿礼绣屏完工了吗?"
"已经好了,东家要亲自过目吗?"
阿荞点点头,跟着绣娘来到内室。巨大的《松鹤延年》绣屏已经完成,针脚细密,栩栩如生。这是为池老夫人七十大寿准备的贺礼。
"包好,明日我亲自送去。"
次日,阿荞乘马车来到池府。朱漆大门依旧气派,只是门房已经换了新人,不认识她。
"荞绣坊东家,特来为老夫人贺寿。"阿荞递上名帖。
很快,管家亲自迎了出来:"阿荞姑娘!老夫人念叨您好久了!"
阿荞微笑颔首,跟着管家穿过熟悉的回廊。三年过去,池府的一草一木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不同了。
寿宴设在正厅,宾客如云。阿荞一眼就看到了主桌上的池阡宴——他比三年前更加沉稳内敛,正与身旁的官员低声交谈。
"阿荞来了!"老夫人眼尖,高兴地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阿荞上前行礼,呈上绣屏。老夫人爱不释手,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这番热情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尤其是那些闺秀们,都在猜测这个绣坊东家为何得老夫人如此青睐。
"宴儿,还不过来!"老夫人喊道,"阿荞姑娘来了!"
池阡宴抬头,目光穿过人群与阿荞相遇。他微微一笑,起身走来。
"阿荞姑娘,久违了。"他拱手行礼,举止得体,看不出任何异样。
阿荞也福身回礼:"池大人。"
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宴席间,阿荞能感觉到偶尔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但她始终没有回望。
她知道,有些距离,不是爱情能够跨越的。池阡宴如今已是朝中重臣,而她终究是个绣娘。三年前的那次重逢,已经是命运给予他们最好的告别。
宴席散后,阿荞婉拒了老夫人留宿的邀请,准备返回绣坊。刚走到府门口,一个小厮追了上来。
"阿荞姑娘,我家少爷让我送您一样东西。"
小厮递上一个精致的锦盒。阿荞打开,里面是一支白玉簪子,簪头雕着一朵小小的荞麦花,朴素而雅致。没有只言片语,但她明白其中的含义。
阿荞轻轻抚过玉簪,将它插入发髻。夕阳西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独自走向城门的方向。
那之后,岁月如流水般静静淌过。
池阡宴在朝堂上越发沉稳干练。他主持修订的盐税法革除了多年积弊,得到皇上嘉奖,升任户部侍郎。
每当夜深人静处理公务时,他的案头总会放着那个已经泛旧的布偶。曾有同僚好奇询问,他只说是"故人所赠",再不多言。池家为他说了几门亲事,都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老夫人终于不再相逼,只是偶尔望着孙儿沉静的侧脸轻叹。
阿荞的绣坊在京城声名鹊起。她独创的"虚实针法"将水墨画的意境融入刺绣,引得无数闺秀争相求教。后来她在城南买下一处宅院,收了几个贫苦人家的女孩做徒弟。
每年春天,她都会带着绣娘们去郊外采风,看新发的荞麦苗在风中摇曳。有媒人来说亲,对方是个丧妻的绸缎商,家底殷实。阿荞婉言谢绝,说她这一生有绣针为伴足矣。
偶尔在京城街巷,他们也会远远望见对方的身影。池阡宴的官轿经过朱雀大街时,有时会看见阿荞在绣坊门前指点绣娘;阿荞去大户人家送绣品时,也曾瞥见池阡宴在官署门前与同僚交谈。
但两人从未再上前寒暄,只是隔着熙攘人群,微微颔首,然后各自离去。
在各自的世界里,他们都活得很好。这就够了。
[全文完]
林奕含与阿荞相对而坐。
林奕含沏了两杯茶 :“阿荞,这样的故事,不知,你可还满意。”
阿荞接过茶来:“多谢姐姐,我很喜欢。姐姐,我们日后可还有机会相见?或者说,我能不能跟随你?”
林奕含淡淡一笑:“若是有缘,自会相见。又何必强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