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青衫密绣海棠红
午后雪霁,她照例去西厢诊室看诊。刚撩开棉帘,就听见孩童的啼哭声。个瘦骨嶙峋的妇人抱着个小女孩,正跪地哀求,
龙套:夫人行行好
龙套:救救我家丫头......
女孩约莫五六岁,脚上缠着崭新的裹脚布,已渗出血渍。宋婉清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年月竟还有人给女娃缠足!
宋婉清:胡闹!
她一把扯开染血的布条,
宋婉清:民国多少年了还兴这个?
妇人哭道,
龙套:婆家定的娃娃亲
龙套:非要三寸金莲......
宋婉清清理着女孩变形的脚趾,想起自己七岁那年被按在春凳上缠足的情形。那种撕心裂肺的疼,隔了十八年仍刻在骨髓里。她开了药膏,又赠了块大洋,
宋婉清:回去告诉婆家
宋婉清:如今督军夫人发话了
宋婉清:女娃统统放足!
这话很快传遍全城。傍晚时分,老周来报,说府外围了许多女眷,都是来求"放足令"的。宋婉清索性写了告示贴在门外:"女童缠足者,其家赋税加倍。"落款龙飞凤舞地签着"张宋氏"三字。
龙套二:夫人......
老周欲言又止,
龙套二:这怕是要惹闲话
宋婉清摸出张真源给的铜印,在告示上重重盖下,
宋婉清:督军临行说过
宋婉清:府务由我全权处置
夜里,她伏案给张真源写回信。写尽府中琐事后,笔尖悬在"相思"二字上,终究没好意思落墨。正踌躇间,刘嬷嬷拄着拐进来,捧着个红布包。
龙套:老奴没什么好东西
她打开布包,是双黑缎千层底布鞋,
龙套:夫人放足的善举
龙套:老奴替闺女谢过......
宋婉清试了试,鞋底软硬适中,鞋帮内绣着"平安"二字,针脚细密匀称。她突然想起张真源书柜里那双——原来刘嬷嬷给每个孩子都绣了这样的祝福。
宋婉清:嬷嬷......
她哽咽了。
龙套:穿给督军瞧
刘嬷嬷眨眨老眼,
龙套:男人啊嘴上不说
龙套:心里都记着好
第二日,军官带着药箱和红绳钥匙返程。宋婉清站在城楼上,望着车队消失在雪地尽头。寒风卷起她的月白衫子,怀表在掌心滴答作响,与奉天的时间分秒不差。
回到书房,她发现案头多了本新书——《西医外科入门》,扉页题着"赠婉清,汉斯"。翻开内页,满是德文批注,却在每段关键处贴着中文译注,字迹挺拔如松——是张真源的手笔!
宋婉清摩挲着那些字迹,仿佛看见他挑灯夜读为她译书的模样。军阀夫君竟有这般细腻心思,说出去谁信?她翻开最后一章,发现夹着张便笺:"学成之日,为卿正骨。"
短短八字,让她泪如雨下。他知道她最大的心结不是足伤,而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奔跑行走。这承诺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珍贵。
傍晚例行打开收音机时,宋婉清听到了熟悉的呼号。张真源用摩尔斯电码发来简短讯息:"面已尝到,甚慰。药囊中的玉佩,日夜不离身。"
她抚着收音机旋钮,仿佛触摸到千里之外的温度。窗外又飘起雪,腊梅的幽香透过窗纱渗进来,与药草的苦涩混作一处。这乱世中的夫妻情分,恰似那碗长寿面——看似清淡,实则绵长。
夜深人静,宋婉清取出针线,在张真源的衬衫内领绣了朵小小海棠。线是红色的,藏在靛青布料里并不显眼,却正好贴在他后颈那颗痣上——那是她最爱亲吻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