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救英雄戏码
骰子在羊脂玉碗里转第三圈的时候，张奕鸿已经赢了七局。春满楼大堂的金丝灯笼晃得人眼晕，他斜倚在软枕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
"王爷今日手气，怕不是偷了月老的红线？"对面绸缎庄的刘掌柜擦着汗，谄笑里藏着三分嫉恨。
张奕鸿眼皮都没抬，袖口金线绣的鹤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红线？"他忽然笑起来，两颗虎牙白得晃眼，"本王要那玩意儿干嘛？"说着把赢来的银票全推到堂中央，"红袖姑娘的《霓裳》要开场了吧？"
三楼传来一声琵琶响。不是寻常的调弦声，倒像刀刃刮过冰面。张奕鸿敲桌子的手指顿了顿，余光瞥见楼梯转角闪过一片银灰衣角。
流云阁的熏香浓得呛人。张奕鸿掀开珠帘时，正看见金丝楠木屏风前坐着个人。银面具盖住大半张脸，露出的下颌线像用刀刻出来的。那人听见动静，扶面具的手顿了顿——袖口暗纹是赵国宫廷才有的双生莲。
"公子这面具..."张奕鸿大喇喇往席上一坐，酒盏在指间转出个花儿，"莫非是怕烛火灼了倾城貌？"
面具人没接话。琵琶声突然近了，红袖抱着檀木琵琶斜倚在门框上，葱白手指有意无意拨着弦。"两位贵客..."她眼尾扫过张奕鸿腰间玉佩，"是要听曲儿呢，还是..."指甲缝里泛着不正常的淡青色。
"红袖姑娘的《十面埋伏》，本王包了。"张奕鸿突然把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放。酒液晃出来，在紫檀木上洇出个奇怪的卦象。
银面具终于动了动。"巧了。"声音冷得像地窖里镇着的梅子酒，"在下也正想听这曲。"
窗外槐花突然扑簌簌往下落。红袖的琵琶"铮"地响了一声，张奕鸿看见她指腹压着弦的地方绷出青筋。空气里铁锈味忽然浓了起来。
"不如这样。"银面具从袖中排出一枚铜钱，"若这铜钱立住，王爷回答在下一个问题可好？"
铜钱在案上转得飞快。张奕鸿盯着那些残影，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铜钱旋转的轨迹分明是奇门遁甲里的死门方位。他无意识摸向腰间玉佩，触到一片温热。
铜钱停了。立着的。
银面具后的呼吸似乎滞了滞。"王爷为何..."话没说完，琵琶弦突然"嘣"地断了。张奕鸿看见红袖的指甲缝里寒光一闪，酒盏已经朝着自己面门飞过来。
他伸手去挡，却撞上另一只冰凉的手。银面具不知什么时候闪到跟前，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张奕鸿眼前突然炸开无数画面——戴着同款面具的少年被推上祭坛、雪地里蔓延的血迹、还有...右眼下那颗泪痣？
"啪！"
酒盏碎在地上。红袖的琵琶腹部落下一根泛着蓝光的针，正扎在张奕鸿刚才坐过的位置。银面具裂了道细缝，张启灵猛地后退半步，袖中的铜钱叮当落了一地。
窗外机关转动的声响突然停了。张奕鸿盯着自己发麻的指尖，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面具裂缝后，那颗泪痣红得像刚滴上去的血。
铜钱落地的脆响还未消散，红袖的琵琶腹中突然弹出三枚蓝汪汪的银针。张奕鸿侧身闪避时，腰间玉佩"咔"地裂开一道缝——这枚从不离身的暖玉竟在此时碎得恰到好处。
"王爷当心！"银灰衣角翻飞间，张启灵已挡在他身前。面具裂缝里漏出的半张脸白得惊人，右眼下那颗泪痣却红得妖异。两人后背相贴的刹那，张奕鸿闻到对方衣领上极淡的药草香，混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红袖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青黑色。她一脚踢翻楠木屏风，琵琶裂开的腹腔里露出精巧的机关齿轮。"玄机公子好手段。"她冷笑时嘴角扭曲得不像活人，"连赵国秘制的噬心散都——"
话音戛然而止。张启灵袖中飞出的铜钱精准嵌入她喉间三寸，伤口却不见血，只有黑色丝状物从皮肤下疯狂蠕动。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张奕鸿余光瞥见个戴斗笠的身影正收回机关臂，残影里闪过半截靛蓝色官服袖口。
"大理寺的狗倒是闻得快。"张奕鸿突然轻笑，指尖掠过张启灵束发的银簪。簪头莲花纹在他掌心烙下个清晰印痕，与梦中祭坛少年的镣铐图案分毫不差。"美人救英雄的戏码..."他故意凑近对方渗血的耳垂，"该换本王报恩了？"
张启灵猛地推开他。面具彻底裂成两半坠地，露出张与梦中少年九分相似的脸。只是眼下多了道新鲜血痕，正缓缓滑过泪痣。"王爷的玉佩..."他声音哑得厉害。
楼下突然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张奕鸿踢开窗户时，看见春满楼已被黑压压的军团团围住。
"有意思他们究竟想干什么？看来这莫大的秘密，真是让我越来越感兴趣了。"张奕鸿转着剩下的半块玉佩，冰裂纹在月光下诡异地组成个"七"字。他忽然拽过张启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让那截染血的银簪抵住咽喉："国师大人要不要猜猜..."掌心跳动的温度透过衣料灼人，"本王这颗心，值不值得你押上赵国使团三百条人命？"
红袖的尸体忽然剧烈抽搐，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体内搅动。她的皮肤之下，无数黑丝涌动而出，在空中疯狂扭结，渐渐形成一道诡异而复杂的图腾。那图腾散发着一种令人战栗的气息，与铜钱上隐秘暗纹的幽光遥相呼应，竟似产生了某种共鸣。张启灵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种异象，分明只有当两国皇室血脉接触时才会触发！
"轰！"
三楼的地板骤然塌陷，张奕鸿的身体随着碎裂的木板急速下坠。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瞥见斗笠人的袖中闪过一道寒芒，直逼张启灵的后心。生死悬于一线，张奕鸿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然而，耳畔却传来对方极轻、极冷的一句话：“别动……你腰间玉佩里，藏着先太子案的真相。”声音如刀锋划过，令人心底生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