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
野餐定在周日。周六下午,宋瑜正在画室给油画上的银杏树添最后几笔嫩绿,忽然觉得鼻腔里一阵温热。她随手抽了张纸巾按住,以为只是普通的上火——最近天气干燥,周瑾总叮嘱她多喝水。
可温热的液体很快浸透了纸巾,顺着指缝往下淌。宋瑜有些慌了,想去拿床头的止血棉,刚站起身,眼前就一阵发黑,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
画室的门被推开时,周瑾正拿着刚买的草莓进来,看到满地的血迹,血液瞬间冲上头顶。“阿瑜!”她扔掉草莓冲过去,一把按住宋瑜的后颈让她低头,另一只手迅速从医药箱里翻出止血纱布。
“瑾姐姐……我没事……”宋瑜的声音含混不清,血沫从嘴角溢出来,染红了胸前的白衬衫。周瑾的手在抖,纱布换了一张又一张,血迹却怎么也止不住,像拧不紧的水龙头,不断往外涌。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指尖好几次按错号码。“宋知奕!宋瑜流鼻血止不住!快叫救护车!”她对着听筒大喊,声音劈了调,“我们在画室!快来!”
谢慕言和宋知奕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周瑾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宋瑜,两人身上都沾着刺目的红,宋瑜的脸白得像张纸,眼睛半睁着,已经没了力气说话。
“让开!”宋知奕吼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宋瑜,他的警服训练服瞬间被血浸透,却丝毫不敢松手。谢慕言扶住几乎瘫软的周瑾,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才发现她浑身都在抖。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南枝大学午后的宁静。周瑾跟着上车时,看到宋瑜掉在地上的画笔,笔锋还沾着未干的绿色颜料,像片被揉碎的叶子。
抢救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眼。周瑾坐在长椅上,机械地用消毒湿巾擦着手,可指甲缝里的血迹怎么也擦不掉,仿佛渗进了皮肉里。谢慕言坐在她面前,一遍遍地说“没事的”,声音却越来越低。
宋知奕靠着墙壁站着,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发白。他想起早上还跟宋瑜说,要带她去吃新开的那家草莓蛋糕,宋瑜笑着说等野餐时一起吃。不过才几个小时,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医生出来时,白大褂上沾着血。“病人血小板指数极低,引发了严重内出血,”他摘下口罩,语气凝重,“我们尽力了,但情况很不乐观,已经下了病危通知。”
“什么叫尽力了?”周瑾猛地站起来,眼前发黑,“你们不是说她在好转吗?不是说可以加入试验组吗?”她抓住医生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你们救她啊!求你们了!”
“周瑾!”谢慕言拉住失控的她,“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周瑾的眼泪终于决堤,“那是宋瑜啊!是我的爱人!”她的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她还没画完那幅画,还没去野餐,还没……”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变成了压抑的呜咽。宋知奕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走廊里只有周瑾的哭声,和窗外不知何时响起的雷声。
雨是在傍晚开始下的。宋知奕的父母赶到医院时,几乎站立不稳。宋妈妈扑在抢救室门口哭,宋爸爸强撑着安抚她。周瑾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原来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人比她更痛。
深夜,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医生走出来,疲惫地摇了摇头。周瑾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她好像听到谢慕言在叫她,又好像听到宋知奕压抑的哭声,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身体往下滑。
再次清醒时,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谢慕言趴在床边睡着,眼下有浓重的青黑。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谁在轻轻哭泣。她动了动手指,摸到枕头下的东西——是宋瑜那张画了一半的油画,不知被谁带来了。
画布上,银杏树下的四个身影还没完成,宋瑜的位置只有个模糊的轮廓,旁边留着大片空白。周瑾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那片空白,眼泪无声地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像朵突然绽放的苍白花朵。
她想起宋瑜说过,要画完四季。可这个春天还没到,她们的约定,好像就要这样被雨水冲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