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画室的灯亮到很晚。宋瑜把油画布上的银杏树补了最后一笔阴影,放下画笔时,手腕轻轻酸了酸。周瑾端着温好的牛奶走进来,正看见她对着画布出神,月光透过纱窗落在画纸上,给那四个并肩的身影笼了层朦胧的白。
“还不睡?”周瑾把牛奶放在画架旁的小桌上,指尖碰了碰宋瑜的胳膊,“医生说你最近要多休息。”
宋瑜转过头,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瑾姐姐,你看这里——”她指着画里周瑾的手,那里被她特意画得牵着宋瑜的手腕,“我总觉得以前的画里,我们的手没牵这么紧。”
周瑾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喉间忽然有些发紧。她记得宋瑜第一次画他们四个时,自己的手只是轻轻搭在宋瑜手背上,那时她还不知道诊断报告的存在,不知道未来有那么多夜晚要靠着消防通道的墙壁偷偷掉眼泪。
“现在牵紧点好。”周瑾拿起牛奶递过去,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万一你又偷偷不吃药,我好一把抓住你。”
宋瑜接过杯子的动作顿了顿,随即笑出声,眼角却泛了红:“我那时候……是怕你们为我担心。”她低头抿了口牛奶,声音轻下来,“你当医学生多忙啊,哥要准备刑警队的考核,言哥整天泡在模拟法庭里……我不想变成你们的累赘。”
“小傻瓜。”周瑾蹲下来,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四个从来都不是谁的累赘,是……”她想了想,找到个合适的词,“是彼此的底气。”
宋瑜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放下牛奶杯,伸手抱住周瑾,把脸埋在她颈窝:“我知道你们偷偷做了很多事。谢慕言的笔记本上记满了白血病的资料,知奕哥把法医课的书借给我时,里面夹着他查的食疗方……还有你,瑾姐姐,你每次都献血,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周瑾的肩膀微微发颤,她抬手回抱住宋瑜,指尖摸到她后颈的碎发——比刚住院时又稀了些,软软的,带着洗发水的清香。“那你也该知道,”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看着你偷偷擦鼻血,看着你把药藏在枕头下,我们有多害怕。”
画室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的风掠过银杏树叶的沙沙声。宋瑜在她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对不起。”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周瑾松开她,帮她擦掉眼泪,指腹触到她温热的脸颊,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宋瑜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翻出个速写本:“给你看个东西。”本子里夹着张单独的速写,画的是深夜的医学图书馆,周瑾趴在桌上睡着,手边摊着的书翻开在白血病治疗方案那一页,旁边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
“我去给你送夜宵时看见的。”宋瑜的声音很轻,“那天我就想,等我好了,一定要每天给你煮热牛奶,把你熬瘦的肉都补回来。”
周瑾拿起那张速写,指尖抚过画上周瑾紧锁的眉头,忽然笑了:“那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最近发现学校门口新开的甜品店不错,正缺个人陪我去吃。”
“一言为定!”宋瑜伸出小拇指,眼里闪着光,“不过你也得答应我,别总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了,偶尔也陪我去写生。”
“好。”周瑾勾住她的手指,指尖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却不再让人心慌。
夜深时,周瑾帮宋瑜掖好被角,转身要走时被拉住了手。宋瑜睁着眼睛看她,月光在她眼底流动:“瑾瑾,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像银杏树一样,长到很老很老?”
“会的。”周瑾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无数次哄她睡觉时那样,“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看着银杏树开花结果,看着它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阿瑜,你喜欢什么季节啊?”周瑾问。
“春天,熬过了严冬,就能看见花开听见鸟鸣”宋瑜回答。
“等你病好了,我们去宁城看桃花怎么样?”周瑾问。
“好”宋瑜笑着闭上眼,嘴角还弯着浅浅的弧度。周瑾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
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银杏树,月光把树影投在地上,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周瑾拿出手机,给谢慕言和宋知奕发了条消息:“宋瑜说,周末想去银杏树下野餐。”
很快收到回复,宋知奕回了个“好呀好呀”,后面跟着个打包食物的表情包,谢慕言则简单直接:“没问题”
周瑾看着屏幕笑了笑,抬头望向夜空。月亮很圆,星星很亮,风里带着南枝树叶的清香,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像他们曾经约定过的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