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银杏树

远程会诊定在正月十五那天。周瑾抱着整理好的厚厚一叠病历站在会议室门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宋知奕压低的声音：“真的有把握吗？我查过那个专家，他的研究方向确实和宋瑜的病型吻合……”

谢慕言打断他：“别给周瑾压力，她这几周没睡过囫囵觉。”

推开门的瞬间，周瑾看见宋知奕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专家资料出神，谢慕言在旁边调试摄像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像极了宋瑜画过的拼图。

“都准备好了？”谢慕言抬头看她，目光在她眼下的青黑处停了停，“我刚跟专家助理确认过，他们那边是凌晨，设备都调试好了。”

宋知奕起身帮周瑾把病历放在桌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背，惊觉她的手比冬天的暖气片还要凉。“没睡好？”他皱起眉，“会诊还有半小时，你去休息室眯会儿。”

“不用。”周瑾摇头，翻开病历的手很稳，“我把宋瑜这几年的用药反应和复发周期都标出来了，应该没问题。”

视频接通时，宋瑜正靠在病床上吃草莓。谢慕言特意让护工买了最新鲜的奶油草莓，宋瑜挑了颗最大的递到周瑾嘴边：“吃点甜的，你看你最近都瘦了。”

周瑾张嘴咬住草莓，酸甜的汁水漫过舌尖。

专家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冷静而专业。周瑾逐条汇报病情时，宋知奕和谢慕言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宋瑜还在偷偷给周瑾塞草莓，仿佛这场决定她命运的会诊，只是一场普通的视频聊天。

“现有方案调整一下剂量，”专家终于给出结论，“下月初来北京做进一步检查，如果符合条件，可以加入我们的新药试验组。”

周瑾的心脏猛地一跳，手里的草莓差点掉在地上。谢慕言迅速扶住她的胳膊，宋知奕已经激动地站了起来：“意思是……有希望了？”

“是有更大的希望。”专家笑了笑，“小姑娘很坚强，家属也做得很好，继续保持。”

视频挂断后，病房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宋知奕压抑不住的欢呼。他差点撞翻床头柜，谢慕言笑着拉住他，眼角却湿了。宋瑜靠在周瑾肩上，突然轻轻说了句，谁也没有听清。

去北京的前一周，宋瑜突然说想回趟家。“我想拿我的颜料盒，医院的画材太糙了。”她拉着周瑾的手撒娇，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想看看南枝树发芽了没有。”

谢慕言开着车，宋知奕坐在副驾驶，后视镜里能看见周瑾正帮宋瑜理围巾。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宋瑜突然指着窗外：“快看！那家糖画摊还在！”

停下车买糖画时，宋知奕被摊主认了出来：“是小奕啊？好几年没见了，这是你妹妹？”他挠着头笑，谢慕言已经默契地付了钱，拿着一串四个人物糖画回来——正是宋瑜画里他们四个的样子。

宋瑜咬着自己的糖像，突然说：“其实我偷偷停了两周的药。”

车厢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周瑾猛地转头看她，：“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因为我想攒着力气，等春天来了好好画画啊。”宋瑜的声音很轻，“但现在我知道了，不用攒着，我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画。”她伸手碰了碰周瑾的脸颊，“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乖乖吃药。”

周瑾别过头去，却被宋知奕递来的纸巾戳了戳后背。谢慕言把暖气开得大了些，轻声说：“回家看看吧，银杏树应该快发芽了。”

老房子的院子里，银杏树果然抽出了嫩绿色的新芽。宋瑜坐在轮椅上，伸手就能摸到那些柔软的新叶。周瑾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指尖拂过叶片的样子。

“瑾姐姐你看，”宋瑜的声音带着惊喜，“它真的发芽了。”

谢慕言举着相机拍照，宋知奕在旁边给树浇水，阳光落在四人身上，暖洋洋的。宋瑜突然说：“等我从北京回来，我们就在这棵树下野餐吧，像小时候那样。”

“好啊，”周瑾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带医学院的樱花酱，谢慕言烤蛋糕，知奕……”

“我负责买所有零食！”宋知奕立刻接话，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离开时，宋瑜回头望了一眼银杏树，嫩芽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无数双眼睛在温柔地注视着他们。她悄悄握紧周瑾的手。

车子驶出院门时，周瑾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是北京医院发来的住院通知单。她看着屏幕上“宋瑜”的名字，突然觉得阳光都变得甜丝丝的。

后视镜里，银杏树的影子越来越小，却在每个人的心里，扎下了越来越深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