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

十月的南枝大学被桂花香气浸透，宋知奕跟着谢慕言把最后一箱书搬进法学系宿舍楼时，远远看见周瑾背着双肩包快步走过，白大褂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扬起。

“周瑾今天又提前去实验室了？”谢慕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还沾着新书的油墨味。

宋知奕嗯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跟宋瑜这学期课表排得满，尤其是周瑾，医学系大一就要泡在解剖室了。”

他们四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宋瑜坐在轮椅上在客厅里笑，举着南枝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你看！我就说你们能考上！”那时她脸颊还有粉色，说话时甜甜的，谁也没发现周瑾悄悄握紧了藏在口袋里的诊断报告。

开学第三周的解剖实验课结束后，周瑾在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里接了个电话。窗外的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听筒里医生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宋瑜的血小板计数又降了，你最好劝她尽快住院调整治疗方案。”

“她刚适应画像师专业的课程，说这周末要去写生……”周瑾的声音有些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白大褂的纽扣。

“周瑾，白血病不是儿戏。”医生的语气软了些，“你是医学生该懂，拖延只会让情况更糟。”

挂了电话，周瑾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宋瑜发来的消息：“瑾姐姐快回来！我画了张我们四个的速写，等你回来给你看～”后面跟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她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湿意，起身往美术楼走。宋瑜坐在画室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玻璃窗落在她身上，给她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画纸上四个少年少女并肩站在南枝树下，谢慕言皱着眉揉宋知奕的头发，周瑾笑着拉宋瑜的手，每个人的神态都被精准捕捉。

“你看像不像？”宋瑜把画递过来，手指因为长期用药有些泛白，却依旧灵活纤细。

周瑾接过画纸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宋瑜微凉的手背时，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笑着点头：“像，我们家阿瑜越来越厉害了。”

晚饭时宋知奕提起刑警队招志愿者的事，谢慕言正低头给宋知奕剥虾，闻言抬头：“我这周末有模拟法庭，你们仨去吧？”

“我要陪宋瑜去写生。”周瑾几乎是立刻开口，语气自然得没让任何人起疑。宋知奕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有谢慕言敏锐地瞥见周瑾给宋瑜盛汤时，手腕微微发颤。

深夜的医学图书馆里，周瑾对着电脑屏幕上的白血病治疗文献发呆。手机屏幕亮起，是宋瑜发来的晚安消息，附带一张她抱着兔子玩偶的自拍，照片里她戴着白色睡衣的帽子，脸色比白天更白了些。周瑾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打字回复：“早点睡，明天给你带你喜欢的芒果蛋糕。”

她不知道的是，宋瑜放下手机后，轻轻咳嗽了两声，指缝间渗出的血迹被她迅速用纸巾擦掉。床头柜的药盒已经空了大半，窗外的月光落在她清瘦的肩膀上，像一层易碎的霜。

十月中旬的南枝大学运动会上，宋知奕作为刑侦系代表参加三千米长跑，谢慕言拿着水站在终点线等他。周瑾本来要陪宋瑜在观众席休息，却被突然晕倒的宋瑜吓慌了神。

“宋瑜！宋瑜你醒醒！”周瑾跪在地上把她抱进怀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周围的喧闹瞬间安静下来，宋知奕和谢慕言冲过来时，正看见周瑾颤抖着解开宋瑜的衣领，从随身包里翻出急救药。

救护车呼啸着驶离校园时，谢慕言按住要跟上去的宋知奕，低声道：“让周瑾陪着吧，我们先去办手续。”

“不行！那是我妹妹！”宋知奕和宋瑜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心里早就把她当做亲妹妹了。

他看了眼周瑾紧紧握着宋瑜手的样子，突然明白这几个月她眼底的疲惫从何而来。

病房里，宋瑜醒来时看见周瑾趴在床边睡着，眼下有浓重的青黑。她抬手想摸摸周瑾的头发，却被推门进来的宋知奕和谢慕言打断。

“到底怎么回事？”宋知奕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指着床头柜上的药瓶，“白血病？你们瞒了我多久？”

宋瑜的脸色瞬间变白，周瑾猛地惊醒，挡在宋瑜身前：“是我不让说的，她怕你们担心。”

谢慕言轻轻拉住宋知奕的胳膊，目光落在宋瑜苍白的脸上：“什么时候这么严重的？”

“很早……”宋瑜的声音很轻，“医生说不严重，我想跟你们一起上大学，想跟你们一起在南枝画画……”

宋知奕的眼眶红了，他别过头去擦了擦眼睛，谢慕言沉默地走到床边，把带来的芒果蛋糕放在桌上：“先养好身体，以后有的是时间画。”

窗外的桂花还在落，宋知奕靠在走廊的墙上给家里打电话，谢慕言站在他身边，看着病房里周瑾握着宋瑜的手轻声说话的身影。

“法学系有医疗法方向的选修课。”谢慕言突然开口，“我去旁听。”

宋知奕转头看他，看见少年眼里的坚定：“刑警队那边有法医课，我也去学。”

病房里，宋瑜靠在周瑾怀里，看着窗外飘落的桂花笑了：“你看，我们还是在一起啊。”

周瑾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却坚定：“嗯，一直在一起。”

南枝大学的秋天还很长，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