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志愿

书店外夏日热浪翻滚，冷饮店的遮阳伞下却还算清凉。唐舞麟面前是半杯化得差不多的冰淇淋，古月娜面前则放着一杯冰柠檬水，外加几份摊开的、打印得工工整整的史莱克学院各个学院的招生简章和专业目录。最上面的一份，封面上印着史莱克标志性的史莱姆形态金色徽记。

唐舞麟还有点蔫，眼神都不敢直视古月娜，只盯着那杯冰淇淋：“……那个啥，娜娜……刚才……时间过得是有点快了哈？” “四十八分钟。”古月娜精准报数，翻开史莱克工学院的目录，“超出限定时间百分之二十。”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责备，但分量十足。 “……宇宙这么大，时间不够用嘛！”唐舞麟小声嘀咕，试图挣扎一下。 古月娜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引力子可不会替你填志愿表。现在，唐·高维领主，降落回平流层吧，看看史莱克有没有能装下你那个‘无尽尽头’的地方。” “哦……”唐舞麟终于把头从冰淇淋杯上抬起，拉过史莱克理学院的招生手册，“我看看他们物理系有什么……肯定有搞理论的！” 他快速地翻动，眼睛在复杂的课程结构图上扫描。 “嗯？这里！”唐舞麟兴奋地用手指戳着一个条目，“史莱克物理学院，‘现代理论物理研究所’。方向：宇宙学与高能物理。核心课程列表里……弦论与超对称性、非平衡态引力动力学，还有……高级几何量子化！”他越念眼睛越亮，把手册往古月娜那边推，“你看这个！这个‘高维拓扑时空结构与量子引力’的小组简介！就是我刚才看那本书里提到的方向！他们那个‘拓扑之眼’项目好像还跟国外有联合观测……”

古月娜只是瞥了一眼那张纸：“研究方向很前沿。” “是吧！我就说……” “申请说明，第三条。”古月娜直接打断，清冷的声音念着纸上的小字，“‘建议申请人本科阶段具备扎实的数学物理基础，并获得至少一名本所教授的初步研究意向认可。’ 唐舞麟，你认识史莱克物理学院的哪位教授？” “呃……”唐舞麟的热情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可以入学后去套磁嘛！” “风险太大。”古月娜言简意赅，手指点向她刚查的平板屏幕，“而且，物理学院本科培养计划重心在基础物理和交叉应用。你看，‘现代理论物理研究所’只招收研究生。” “啊？”唐舞麟抢过平板仔细看，果然，“高维拓扑时空结构与量子引力”下面明晃晃写着“研究生研究方向”。“……好吧。”他肩膀塌了一点，但很快又看向别处，“那还有应用物理系呢？凝聚态物理、量子信息工程这些……”

“量子信息工程不错。”古月娜这次点头肯定。 唐舞麟眼睛又一亮。 “但是，”古月娜紧接着指着课程结构，“史莱克的量子信息工程在‘工学院自动化与信息技术系’下。” “啊？在工学院？”唐舞麟诧异。 “嗯，”古月娜调出界面，“课程偏硬件设计、系统集成和量子算法工程应用。你看，核心课程：工程优化算法、嵌入式控制系统、量子芯片原理与设计。” 唐舞麟凑过去看，眉头渐渐拧起来：“这……这跟我脑子里想的量子信息不是一回事啊！我想的是那种……基于广义相对论背景下的时空量子比特拓扑纠缠……”他说着说着声音又高起来。 “那应该在理学院。”古月娜冷静指出，“但理学院量子物理方向的本科生导师们，”她顿了顿，像是在检索记忆，“主要是做量子态操控实验或者量子光学模拟。真正做理论研究的导师，大概率没有时间带本科生深入你的那个方向。”

唐舞麟不吭声了，郁闷地搅着自己杯子里那团冰淇淋糊糊。 “所以，”古月娜拿起属于史莱克工学院的那本手册，翻到某一页，推到他面前，“工学院，‘精密仪器与机械学院’，‘材料物理与量子器件’专业。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靠近你‘高维领主’兴趣点的折中选项了。” 唐舞麟接过来，念着：“……专业方向：新型量子功能材料设计与制备、极端条件下材料物性表征、低维量子系统器件应用……基础课程：高等量子力学、固体物理、计算材料学……”他念着念着，脸上的郁闷渐渐被思索取代。 古月娜补充：“这个方向在材料物理里是最前沿的，打通凝聚态到量子工程的通道。学扎实了，打好理论和实验基础。将来无论你想钻进高维拓扑理论，还是跳到应用端做量子器件设计或者算法优化，都有出口。而且……”她拿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史莱克有全国最强的超导量子计算实验室，和这个专业合作紧密。你的公式不会只留在纸上。”

唐舞麟沉默了，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几何结构。他脑子飞快地转：材料物理……量子器件……这确实通向高能前沿，虽然不那么“纯理论”，但也许……是条更坚实的道路？而且能和那些顶尖的硬件和算法搭上边…… 他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古月娜：“……你怎么对史莱克的内部结构这么熟？” “官网信息筛选，校友论坛交流，加上问了我哥当年的导师。信息整合是基础操作。”古月娜放下水杯，拿起志愿预填表，“那么，目标史莱克工学院，‘材料物理与量子器件’，决定了？” “……等等！”唐舞麟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看向古月娜，“你呢？你报哪个？我们不是说好……”他说了一半卡住，脸又有点热。 古月娜嘴角似乎又往上弯了一丁点，几乎难以察觉。她拿起另一份简章——史莱克生命科学与技术学院的——“生物医学工程学院，‘人工智能辅助诊疗技术与系统’。”她把册子翻到专业介绍页，“和工学院在同一个校区，相隔两栋楼。直线距离五百米。”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坦然地迎上唐舞麟的目光，“很方便监督某人按时吃饭，以及提醒他地球引力依旧存在，别总往‘菲比尼序列’里飘。”

唐舞麟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大大的、如同拨开云雾见晴空的灿烂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瞬间冲散了刚才所有的纠结和尴尬。 “成交！”他响亮地回答，一把抢过古月娜递过来的预填表，飞快地在专业志愿栏里刷刷刷写下：“史莱克工学院——材料物理与量子器件”。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似乎也比平时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