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与第二
时间仿佛在“721”和“1”那两个数字跳出来的瞬间凝固了。客厅里只剩下阳光无声流淌，还有古月娜急促得近乎撞碎的心跳声。
“多……多少？”她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干涩，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无法负荷的重压。她猛地扑到茶几边，身体因前倾而有些不稳，指尖带着微微的寒意，几乎要点在唐舞麟的手机屏幕上，却又不敢真正触碰到那仿佛带着灼热光芒的数字，“721？你……排第几？！”她最后的尾音已经变了调，尖锐得劈了叉。
唐舞麟仿佛刚从深水里被猛地拽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晰的吞咽声。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从那个让他血液都几乎凝固的“1”上艰难移开，对上古月娜因极致震惊而圆睁的眼睛。那双平时清冷透彻的眼眸里，此刻像投入了石子的冰湖，碎成一片涟漪，映着难以置信的光。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声带干涩得发不出音，用力清了清嗓子，才找回一点点声音，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巨大的茫然和不确定，“……好像…是…第一？”
那个问号轻飘飘的，落进此刻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客厅里，却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古月娜的心湖！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炸开，冲昏了她的头脑。惊讶？当然有！狂喜？为眼前这个人，那必然是有的！但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的……委屈和不甘！
“第一？省状元？！”古月娜几乎是尖叫出来，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极致的尖锐，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唐舞麟你是不是偷偷给服务器塞钱了？！” 理智告诉她这荒谬绝伦，但情感冲击太大，她急需一个宣泄口，一个解释这“不科学”现象的理由！
唐舞麟被她吼得一愣，随即是哭笑不得。他看着眼前像是炸毛小猫一样的古月娜，刚才那份巨大的不真实感被驱散了些许，一丝无奈又带着点隐秘好笑的感觉涌了上来。“……大小姐，你看我像是有那本事的人吗？我连APP推送长啥样之前都不知道！”他试图把手机递过去，证明自己的无辜，“它就是自己弹出来的……”
“我不信！绝对有问题！凭什么你的推送直接给分了？还在前面！我的刷了半个多小时都进不去！”古月娜一把推开他的手机，仿佛那是什么传染源。她猛地坐回自己的电脑椅，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又像是积蓄了最后的力量要重新“战斗”。这一次，她的点击更加暴躁、更加用力！哒哒哒！哒哒哒！鼠标的按键声密集得如同冰雹砸在硬木桌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感。
唐舞麟看着她倔强得近乎偏执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省状元这个头衔带来的冲击还没消化，又碰上这“不公平”的技术体验，双重夹击下，这姑娘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他默默把自己的手机放到她面前的桌上，屏幕还亮着那个清晰无比的721和省一的界面，像一个无声的“诱饵”或者说“罪证”。
古月娜对那屏幕根本不屑一顾（或者说是不敢多看），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那个可恨的旋转小圈圈上。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和那个该死的查分系统！
三分钟后。
在她咬牙切齿的不知道多少下疯狂点击后，那恼人的小圆圈骤然消失！
屏幕猛地一闪！
一个和唐舞麟截然不同的加载界面弹了出来！没有清晰的分数界面，而是一个全新的、正在飞速滚动刷新的——全省文理科前100名考生信息公示榜单（滚动条停在最顶端）！
几乎是本能的，古月娜屏住了呼吸，眼球如同最高速的扫描仪，瞬间锁定了那以毫秒级速度滚动向下，却又清晰地印刻在最顶端第一行的数据！
【文科类】 [排名1] 考生号：1031XXXXXX 姓名：唐舞麟 总分：721 选测科目等级：A+ A+ …
[排名2] 考生号：1031XXXXXX 姓名：古月娜 总分：720 选测科目等级：A+ A+ …
“720……”
“第…二……”
古月娜喃喃地吐出这两个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有的愤怒、焦躁、不甘，在看到自己名字后那个清晰无比的“2”时，如同被扎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她没有尖叫，没有痛哭，只是整个人僵在了那里。挺直的背脊一瞬间似乎垮塌了一丝弧度，紧握着鼠标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此刻也缓缓松懈下来，指腹是黏腻的汗水。
空气安静得可怕。
唐舞麟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看到榜单刷出来时，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当清晰地看到“排名2”和“720”那个几乎和自己肩并肩的数字时，巨大的喜悦和为古月娜的骄傲还没完全涌起，就先被她此刻的反应揪紧了心。
“古月……”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靠近。看着她僵硬的侧影，那微微低垂的眼睫下，似乎有水光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变态。” 几秒后，一个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词语飘了出来。 “非人类。” “……气死我了！” 这三句低低的、闷闷的抱怨，像三颗小炮弹，带着委屈和不甘，精准地砸向唐舞麟。但与其说是控诉，不如说是……一种极其别扭的认输和……释然？那种看到最终判决，虽然委屈得想哭，但终究尘埃落定，又输得心服口服的复杂情绪。
唐舞麟一直悬着的心，此刻终于“哐当”一声落了地。还好还好，她没有钻牛角尖。他凑得更近些，双手撑在电脑桌两侧，微微弯下腰，低头去看她的脸。那张精致绝伦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嘴巴却倔强地微微嘟起，眼睫低垂着，不肯看他。
“喂喂喂，”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浓浓的得意，故意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僵硬的胳膊，“第二名同志，咱们讲点道理好不好？721减720等于1，这多出来的一分是我临交卷前，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你那句‘最后一道大题辅助线画法可能不是唯一最优解’的提醒！我这完全是托了你的福，沾了古大学霸的光好不好？”
这话半真半假，逗她的成分居多。但里面蕴含的感激是真的。古月娜在最后冲刺阶段对他数学思维的锤炼，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古月娜终于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三个大字：鬼才信你！
唐舞麟嘿嘿一笑，顺势拉过旁边一张凳子坐下，胳膊肘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哎，说真的，720分啊！古月娜同学！咱们省前两名就坐在这个客厅里！这概率简直比彗星撞地球还低吧？这不得好好庆祝一下？想吃什么？玩什么？小的今天全听古大学霸差遣！”他故意说得轻松又狗腿，试图彻底冲散刚才的凝固气氛。
古月娜看着他灿烂的笑脸，那份纯粹为她高兴、也为两人共同取得的成绩而自豪的情绪，像一杯温暖的水，慢慢抚平了她内心深处最后那一丝丝不甘和委屈。是啊，720分，放在往年都是稳稳的状元了！她做到了自己的极致。
“……吃冰淇淋。”她闷闷地说，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往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把刚才不小心滑出眼角的一点点湿意飞快地蹭在了袖子内侧。“要最大份的。还有，晚上你得陪我去书店。”
“成交！”唐舞麟立刻弹起来，眉开眼笑，“等我洗把脸清醒清醒，咱这就出发！省状元和省榜眼亲自下楼选冰淇淋，这排面必须给足！”
他正要去洗手间，桌上的手机突然像抽风一样疯狂震动起来！先是唐舞麟的，紧接着是古月娜的。屏幕上不断闪现新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父母的名字、熟悉的老师号码、关系亲近的同学……如同约定好了一般，潮水般涌来！
唐舞麟和古月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和一丝甜蜜的无奈。
看来，他们的“二人世界”庆祝计划，注定要推迟一小会儿了。
窗外，蝉鸣更加响亮热烈起来，六月明亮的阳光灼热地铺满大地，正如同他们手中紧握的未来，刚刚开始闪耀出璀璨的光芒。而此刻，他们要先去应付那些迫不及待要分享他们喜悦的、激动万分的亲人和朋友们。这份喧闹，也是这独一无二夏日序曲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