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虚影

这个样子站在自己身后,到底是自己是她书童?还是她是自己的书童?太抢眼了!不行!必须遮起来!

她目光飞快地在铺子里扫视,视线突然落在柜台旁边挂着的几个木质面具上。

有了!随手掏出十几块铜板,塞给一个站在柜台附近的机灵伙计,指着外面说:“这些钱给你,烦请小哥跑个腿,帮我去外面买个面具!要能遮脸的!快些!”她只想赶紧把苏玥这张脸遮住。

那伙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掌柜。掌柜正为做成了一笔不小的生意而心情愉悦,想着搞好关系下次再来,便对伙计点了点头。那伙计接过铜钱,一溜烟跑了出去。

林月烦躁地在店里踱步等待,感觉每一息都无比漫长。

刚进来的新客人看看这位衣着华贵却面带急躁的“公子”,又看看角落里那个安静站着、气质清绝却满脸污迹的青衣“少年”,眼神都透着古怪。

终于,那伙计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两个崭新的面具。他小心地递上:“公子,您看这两张如何?特意挑的。”

第一张是整脸覆盖的白色面具,材质非木非陶,像是某种细腻的骨质涂了柔和的哑光白漆。

面具造型简洁流畅,眉眼处的开孔线条优雅柔和,鼻梁高挺笔直,嘴唇部分则雕刻出微抿的、近乎淡漠的弧线。

整张面具没有任何繁复花纹,只有额头中央的位置,用极细的银粉勾勒了一朵若隐若现的祥云图案,显得异常纯净高洁。

第二张则是半脸覆盖的狐狸面具,材质是坚硬轻巧的红漆木,造型华丽夺目。

它只覆盖上半张脸,露出唇和下颌,面具的造型是栩栩如生的一只雪狐头部侧面,红漆鲜亮如火,眼窝位置镶嵌着两颗晶莹剔透的金黄色琉璃珠子,在光线映照下仿佛狐狸狡猾灵动的眼瞳。

雪狐的耳尖和眉毛、胡须等轮廓处,都用细密的金线做了精致的包边,额间还镶了一颗小小的、流光溢彩的红碧玺,一条同色系绣着金线的柔软红绸带系在两侧。

两张面具都做工精美,风格迥异,伙计确实用了心。林月根本顾不上细看,直接将那张洁白无瑕、能覆盖全脸的白色面具塞到苏玥手里:“快!把它带上!把脸都遮住!”

苏玥顺从地接过来,手指抚过那细腻微凉的质感。她抬起面具,轻轻覆在脸上,将满头青丝拢到面具之后,再用面具自带的白绸带在脑后系好。

那洁白的面具戴上后,遮住了她所有的肌肤和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

林月看到她这样,满意地点点头。一个穿着粗布短褐、戴着全脸白面具的书童;一个穿着奢华锦袍、只露半张脸的“贵公子”……这组合终于显得“主仆分明”了!

她这才有心思拿起那张华美的半脸狐狸面具。戴在脸上,那鲜亮的红木,镶嵌的金边黄眼琉璃和额间红宝,与她一身繁复奢华的绯色金绣直裰倒是相得益彰,显得张扬而贵气——可这份“贵气”在她身上显得有些用力过猛。

 

林月又拿出她刻意的“体贴”,对戴着白面具的苏玥道,“苏……弟,你第一次出宫,外面的世界复杂着呢,一会儿紧跟在我身后,别走丢了,也别到处乱看,更别随便跟人说话!知道吗?”

 

苏玥戴着白面具,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微闷:“知道了,公…子。”

 

林月戴上这华丽的面具,穿着奢华的袍服,身边跟着一个“小厮”,终于找回了她想象中的“贵公子”感觉。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扬起下巴,整理了一下宽大的锦缎袖口,努力模仿着穿越前古代电视剧里学的几分尊贵姿态——

 

“走!” 林月声音带着一种“征服”前的激动,当先迈出了“云裳阁”的门槛。

苏玥见林月转身就要走,心中一急,下意识想拉她的绯色袖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慌乱:“等等公... ...子!”

林月闻言不耐烦地回头:“又怎么了?”

苏玥快步上前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提醒:“林姐姐!我们还要换回那件衣服才能回宫……”

“咝——!”

林月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抬手就朝自己额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

她怎么把这么要命的事忘了!

不穿回那身象征着“出门采办”资格的灰蓝太监服,而大摇大摆穿着公子哥的华服回去,宫门口的校尉是瞎子才看不出来!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立刻收敛起脸上的不耐,转身快步回到柜台前,对着刚才一直垂手恭敬侍立的布庄掌柜,努力摆出公子哥的倨傲气势,但语速暴露了内心的焦急:“掌柜的,快,把方才那两套...”她顿了一下,含糊道,“...刚换下的,给本公子收妥当了!

申时初,顶多申时一刻,我必回来取!可千万保管好!”

那掌柜经验老道,早已看出门口那位穿着天青色书童的公子身份不俗。

特别是刚才那套换下料子皆属宫里上乘的太监服,更让他心里打鼓,此刻忙不迭地点头哈腰,脸上堆满生意人的精明谨慎:“公子您放一万个心!

小老儿立刻给您收进最上好的樟木箱里,亲自看着,保证叠得一丝皱纹也无,就候着您申时来取!绝误不了公子的事!”

林月匆匆一点头,甚至顾不上客套,朝苏玥使了个眼色:“快走!”

苏玥连忙跟上,两人匆匆掀开布帘子,身影迅速汇入门外喧嚣的街市人流中。

留下布料店掌柜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暗自擦了把额角沁出的薄汗,赶紧抱起那两套灰蓝色太监服,转身锁进了后堂的内柜深处。

同一时刻,皇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绮梦楼”大堂已是金碧辉煌,丝竹盈耳。

 

巨大的厅堂中央,一座剔透的汉白玉圆台浮于水面。台上一十二位身披七彩流云纱的舞姬,赤足铃音,仿若敦煌画壁上的飞天精灵复活。

她们旋身、折腰、飞跃,薄如蝉翼的轻纱在快速旋转中画出惊艳的色带,雪白的肌肤与柔软腰肢在朦胧纱雾下若隐若现,台下更是一片群魔乱舞的景象——

 到处是衣冠楚楚的男子,或华服锦带,或文士长衫,一个个眼神迷离,脸颊酡红。

他们怀中皆揽着或娇俏、或妩媚、或清冷的佳人。玉手斟酒,香唇喂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张老爷~再来一杯嘛!这可是西域来的葡萄酒~”

“哎哟,李公子,您的手规矩点……小月儿给您剥荔枝~”

“冯将军!瞧您,这么快就醉啦?小桃红扶您去厢房歇歇?”

“赵大人!您这诗写的真好呀!再给奴家写一首嘛……”

“死鬼!摸了人家就想跑?钱呢?……”

 

莺声燕语,娇嗔痴缠,混合着酒杯碰撞声、醉汉豪赌的呼喝声、掷骰子的脆响、丝竹的靡靡之音……构成一曲欲望的交响。

 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胭脂水粉的香气,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体息。

随处可见衣衫半敞的男女拥吻调笑,有人醉倒在波斯地毯上,打翻了琉璃盏,深红的酒液在猩红毯子上洇开,竟比血还刺目。

侍者端着玉盘金樽,如同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中穿梭,脸上带着谄媚笑意。

然而,与下方绮梦楼的颓靡狼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绮梦楼”最高处的“揽月轩”。此乃谨王专属秘阁,清雅绝伦,奢华内敛。

室内极静,落针可闻。

整层楼以深沉的檀木铺地,光鉴如镜,倒映着穹顶整幅掐金丝珐琅彩绘的《云汉星图》,星辉流转,静谧浩渺。

墙壁四面皆是多宝格,错落陈设着青铜祭器、前朝孤品字画、稀世玉雕,幽光流淌,无声诉说其主的尊贵与底蕴。

此刻,谨王轩辕霁珩临窗而立。窗外是繁华喧嚣的朱雀大街,窗内是万籁俱寂的寒潭。

他身着一件流光溢彩的月白色云锦长袍。

那锦缎在自然光线下流动着极淡的银芒,宽大的袖缘用月蓝色织金缎滚边,上面以细密的同色金线织出繁复的流云与飞鸟暗纹。

腰间束着一条白玉镶银丝绦带,绦带上精雕细琢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羊脂玉珏。

玉珏下方坠着两条飘逸的月白色丝绦,随着窗隙透入的微风飘扬。仅仅是一个背影,也透着入骨的矜贵与高不可攀。

微微侧身时,墨发如瀑,一部分用一只古朴的螭龙纹白玉冠在头顶松松束起,余下的顺滑披散在肩背。

长眉斜飞入鬓,一双风流蕴藉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眸色深沉如寒潭古玉,此刻却无端地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倦怠和难以言喻的寂寥。

他修长白皙的手中,捏着一小卷细腻的画轴。画卷在他指尖缓缓展开——

画中月华皎洁如练,流淌在皇城连绵的飞檐翘角之上。

万千盏花灯蜿蜒如河,在长街之上流淌出璀璨星河。

月光倾泻在琼楼飞檐,而那星河之上,一抹天蓝渐白的身影翩然若仙,似要乘风直上九霄。

裙摆在夜风中层层舒展,如莲开并蒂,又如寒泉在月色下蜿蜒流转。

她的墨发如云翻涌,素白雪色长袖随之翻卷,恰似流云追逐明月。

缠绕腕间的"流云纱绫"泛着银色微光,无风自动,在清冷月辉下流转着细碎星芒,恍若银河坠入人间。

这幅以墨勾勒的画卷,虽无色彩渲染,却将薄纱的轻柔与纱绫的清冷灵动展现得栩栩如生。

她脸上蒙着一方轻薄如烟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剪水秋瞳,眸光流转间似蕴着冰泉碎玉。

画师显然极其高明,将那惊鸿一瞥的绝代风华与出尘之姿,透过朦胧的面纱与灵动的身姿,展现得淋漓尽致,令人见之难忘,思之若狂。

画卷右侧空白处,是他亲笔题写的诗:

《相思吟》

清风曳南枝,幽梦绕情丝。

欲书锦字迟凝墨,才藻盈怀怎及卿。

踏遍千街寻玉影,阑珊灯畔问芳名。

执念独存终不悔,群芳开尽总输卿。

诗句字迹是清峻孤峭,力透纸背,一笔一划都带着金石般的硬度与锋锐,将心底翻涌的执念压缩到极致,几欲破纸而出。

轩辕霁珩冰凉的指尖,隔着丝绢,极其轻柔地抚过画中人被薄纱笼罩的脸颊轮廓,仿佛触碰着易碎的幻梦。

“你……究竟是谁?”低沉悦耳的嗓音,在这空旷寂静的轩内回荡。

声音里浸满了搜寻无果的迷茫、上元夜交手时那触及细腻皓腕肌肤带来的隐秘震动、以及一丝深藏于万载寒冰下的炽烈偏执,“为何……寻遍皇城,却如镜花水月,杳无踪迹?”

那幅画中的惊鸿倩影,仿佛只是九天之上垂落人间的一道虚影,是太过真切的南柯一梦。

想到那晚自己灌注内力的一掌,纵然大半力道被卸去,可她指缝间滴落的血珠,如红梅坠雪般灼人眼目。

那道倔强清冷的目光,像淬了霜的箭镞,穿透了他彼时的漠然。

当时只作本能警觉的交锋,如今每忆起她踉跄的弧度、染血的衣襟,此刻竟变成了一丝噬心的懊悔,如同荆棘缠绕在心间,在寂静的夜里反复碾磨。

她滑退卸力时身姿的柔韧与爆发力…

那笛音在最后关头爆发的尖啸…

那雪纱缠绕他玉佩时细腻又强韧的诡异触感…

 每一个细节的回忆,都让轩辕霁珩指尖下的绢纸温度更凉一分。

沙……沙……沙……

极轻微的、如同夜鸟掠翅般的声响自窗外响起,瞬间打破了揽月轩的沉寂。

紧接着,两道几乎融入阴影的黑影,悄无声息地穿过大开的雕花格窗,飘落在地毯上,在距离轩辕霁珩三丈开外的位置,单膝触地,身形俯得极低,轩内沉香的纯净之气瞬间被浓烈的血腥味和未散的森冷杀意取代

来人正是他麾下最核心的影子——“惊蛰”与“谷雨”。

轩辕霁珩未动,目光依旧锁在画卷上,指尖的轻柔仿佛凝固了时间。

阁楼内温度骤降,无形的威压如同深海之渊,缓慢而沉重地弥漫开来,压得跪在地上的惊蛰”与“谷雨”心脏几乎停滞。

良久,属于惊蛰”的声音打破死寂,

“启禀王爷,上元夜,朱雀大街灯市,那素纱遮面、踏月的神秘女子……追踪失败。

特征:天蓝渐白裙,发间雪纱带,身覆冰莲状月华,缠绕雪银光纱绫。

已彻查全城户籍档案、青楼楚馆、官宦女眷、江湖隐秘线索……并调动影卫暗中探访所有具备特殊身法、相关的江湖门派……未发现任何符合全部关键特征的线索。

“惊蛰”的声音沉稳,每一个字节都冷硬清晰:属下推断,其要么拥有远超常人之隐秘手段,要么……

其身份背景已超出属下目前可触及的权限范围。请王爷恕罪!属下无能!” 最后四字,带着沉重的分量叩在地上。

轩辕霁珩的目光没有离开画卷,听完“惊蛰”的回报,那双丹凤眼中只是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便重归沉寂。

似乎这个结果,早已在他预料之中。轻微地抬了一下执画卷的左手食指,示意听到了,容后再议。

紧接着“谷雨”的声音比“惊蛰”更急促三分,带着兵戈交击般的肃杀:

“启禀王爷,东宫方面有异动!

其一,都察院左都御史秦守义亲领暗探,耗时三十七日,投入人手过百,折损明暗桩近二十人,其中七人‘意外身亡’,四人重伤致残失智。

其目标直指王爷名下宝隆记银楼核心账册,其账册所用为‘九宫连环码’,密钥由内府长史与总管每日酉时重置,子时销毁底本。

我部收买之账房学徒在传递碎片信息后即告‘失踪’,疑被对方抹除。破译未果。

其二,刑部及北镇抚司精锐突击‘锦绣坊’及外围据点。

目标冯三已按既定策略于‘锦绣坊’查封前夜‘失足’坠井毙命。

其心腹账房冯五,收押至都察院秘牢后,已安排死士以‘鹤顶红’伪作暴病身亡。

关键物证——半车残留火流金碎屑之运货马车,按王爷指令,已于查封途中由‘断尾者’配合‘流匪’袭扰成功焚毁。

唯余部分车辙痕及提取自西郊‘福佑山庄’密窑洞口之微量‘乌玄石’粉末为旁证,不足以构成完整证据链。我方毁证及时,链条已断。

其三,针对王爷名册上六处产业之查封行动(宝隆记总店、锦绣坊、德兴粮行、昌盛票号南城分号、通远骡马行、汇利当铺),遭遇我方有组织猛烈反击。

—— 宝隆记银库核心账房已被李富启动‘烬灭’机关,文书账册尽焚!李富自绝于火场!

—— 锦绣坊查获三条密道,重要文书、物资已按预案完成转移!

—— 六处产业合计抓捕管事、账房等十七名嫌疑人,其中九人于押解途中疑似提前服下‘锁喉腐肌散’,三人当场毙命,余者皆口不能言或神志癫狂!均为死士。

唯余数名外围仆役及经特殊处理的无效账目残片,价值极低。

我方此次共出动死士九十七名,损三十二人,伤十五,达成核心目标:毁证、断链、阻查! 敌方所获……十不存一!”

“谷雨”的声音冷硬如铁,字字清晰,精准复述着每一处关键节点和结果,毫无感情地陈述着这血腥而卓有成效的反击。

“另据吏部暗线密报,”谷雨补充道,“左都御史秦守义与吏部侍郎崔元章联手,欲以刘同甫远房侄儿不明田产约五千两为突破口,奏请圣裁,勒令刘同甫停职待参。”

“户部方鸿渐正高调宣扬‘丰乐阁’私藏御用贡品云锦案,试图放大为监管糜烂风波,引向王爷。”

“北镇抚司赵铎已密折上奏,呈送于我方翠微园别院火场废墟中发现的甲胄残片、弩机碎片及残留‘深蓝印泥’痕,附王管事死前‘尽忠王爷’之遗言。”

“龙武卫指挥使魏震增派三组精锐‘影枭’,目标直指韩奇京畿守备副统领,意图深查其武库、银庄流水及与南境‘镇南军’异常往来线索,试图构建‘谋逆’重罪铁证!”

最后一句落下,揽月轩内只余沉水香的幽冷和“谷雨”粗重压抑的呼吸。他身上那股浓烈的血腥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这是一场以死换净的残酷棋局。

轩辕霁珩一直保持着临窗执画的姿势,纹丝不动。直到“谷雨”最后一句汇报落下

他缓缓转过身。

烛火将他完美的侧颜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冰冷面具。那双深沉如墨玉的丹凤眼,没有愤怒,没有焦虑,只有一种穿透万物的极致冷漠,如同神祇俯视着棋盘上注定被牺牲的棋子。

“惊蛰。”他温润如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目光却没有落在跪地的影卫身上,而是飘向窗外喧嚣的人群之中... ...

“惊蛰”身形微不可察地紧绷了一瞬,他没有抬头,身体匍匐的姿势代表着绝对的服从。

“查。” 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深入骨髓的凉意。

“惊蛰”头颅垂得更低,抱拳应诺:“诺!” 他整个身影如同融入地毯的墨迹,悄无声息地倒掠而出,瞬间消失在轩窗之外。

轩辕霁珩的目光缓缓垂落,定格在跪伏于地毯上的“谷雨”身上。明明弯着的眼角似含三分温煦,却让人冰冷刺骨。

他踱步至 紫檀整雕书案前,小心翼翼将手中那画卷平铺在光滑如镜的案面中央。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缓抬起,把玩着腕间一串由雪山菩提子配以九颗无瑕黑玉髓磨成的念珠。菩提润泽,玉髓冰凉。

指腹轻柔地抚过那滑润冰冷的玉珠,嘴角那抹温润的笑意蓦然加深,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妖异气息。

他的指尖再次轻柔地拂过画中那惊心动魄的轮廓,声音恢复了那清泉碎玉般的温润,却浸透了万载玄冰的寒意,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地砸在寂静的轩中:

“至于那些……办事不利、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冰冷的画纸边缘停顿,之后,那食指的指尖在柔韧的素绢上极其随意地、轻轻地一叩。

 笃。

 

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死亡宣判的落槌。

 

“……清理干净。”

他的声音依旧优雅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悠然的韵律,像是在吟诵诗篇。

“一个……也、不、留。”

最后一字落下,空气骤然被割裂!

“谷雨”没有丝毫犹豫,

“属下领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化作一道比夜更浓的黑,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向后倒射,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

只留下窗格被气流微微带动的余响。

揽月轩再次陷入绝对的死寂。只剩下案头一缕袅袅升起的冰魄伽罗香,孤独地描绘着无形无质的轨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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