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奏报

林月听着她毫不犹豫应下的“闺蜜”之约,眼底深处算计的精光一闪即逝。

她热络地挽住苏玥手臂,脸上堆砌出更亲切的笑容,凑近苏玥,用故作亲昵实则暗含威胁的语气补充道:“哎呀,苏妹妹,今天姐姐这爬墙的事,可是我们‘闺蜜’之间的第一个秘密!

你可要替姐姐我保密啊!要是传出去,你的好姐妹我啊,这颗脑袋可就要搬家啦!”她说着,还用手在脖子前比划了一下,做出个割喉的动作。

苏玥清澈的眼眸微微睁大,似乎被这“搬家”的形容吓到,连忙郑重地点头,软糯的声音带着十足诚意:“林姐姐放心,我绝不说出去!一个字都不说!”

林月看着苏玥那张单纯无害的脸庞,这傻乎乎的深闺小姐,真是太好拿捏了!

这么轻易就答应保守秘密,心头的得意刚冒头就被更深沉的谋虑淹没。

不行! 万一这傻妞哪天说漏嘴呢?或者管事嬷嬷盘问吓唬出来呢?

必须把她彻底绑上同一条船!这样,就算日后东窗事发她想反咬我爬墙,我就立刻告发她合伙私逃出宫!我固然是死罪,拉上这垫背当替死鬼,至少能在混乱中争取一线生机!

心思百转千回间,林月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一种“姐姐带你见识大好世界”的热情:“哎哟喂,我的好妹妹呀!

看你长得跟画里人儿似的,想必从小就在这深宫之中长大,还未出过宫,看看外面热闹繁华的世界吧?”

“林姐姐,”苏玥樱唇微启,似乎想解释,“我其实……”

“哎呀!过去的就不提了!”林月猛地截断她的话,不容分说地攥紧苏玥手腕,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蛊惑,“重要的是现在!

姐姐我今天豁出去了,带你偷偷出宫玩一天怎么样?京城里糖葫芦酸得开胃、捏泥人栩栩如生,还有戏台子上唱得那叫一个热闹!”她描述得眉飞色舞,企图勾起苏玥的好奇心。

“出宫?”苏玥眸光微颤,清澈眼底先是漾开一汪天真好奇的涟漪,旋即又被谨慎取代。

她轻轻咬着下唇,带着几分怯意和犹豫,软声问道:“可是……没有出宫令牌,我们怎么出去呀?”声音里满是对宫规的敬畏。

林月内心嗤笑: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脑子一点儿都不懂得变通!但面上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拍着胸脯保证道:“妹妹把心放肚子里!姐姐有‘办法’,你只管跟紧我,保管顺顺当当!”

听闻有“办法”,苏玥眼中亮光一闪,似是联想到她有令牌?脸上瞬间染上信赖的期待,乖巧应声:“嗯!我听林姐姐的!”

计谋得逞的林月不再耽搁,拉着苏玥就往自己那偏僻的“沁芳斋”快步走去,苏玥被她半拽着,裙角翩跹间带着一丝不自觉的踉跄。

刚到沁芳斋门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宫装、面容怯懦的小丫鬟正拿着扫帚,小心翼翼地清扫着石阶上的尘埃。

她一眼看见林月回来,身后还跟着位天仙般的少女——那人身着素雅春衫,苍白的面容更衬得眉眼如画,一举一动皆是名门风范。

小丫鬟看得呆了呆,慌忙低下头,无措地抓着扫帚柄,声音细若蚊蚋:“林、林小姐好……”她不知道如何称呼那位仙子,只能局促地福了福身:“姑、姑娘好……”

林月此刻心情正好,难得对着这平时非打即骂的小丫鬟紫苏露出一个笑容。

但这笑容落在紫苏眼里,比寒风更刺骨,她肩膀几不可察地一缩。

“紫苏,这位是苏小姐,贵客!快,去寻德安公公!就说我要两套最‘合身’的‘备用衣裳’!”她刻意咬重“合身”与“备用衣裳”几字,眼神带着暗示。

“还有,午时后西偏门那儿,让他给我留两个‘采买司杂役’的名额!记档写清楚!手脚麻利点!”

紫苏听到“备用衣裳”“西偏门杂役名额”,小脸“唰”地惨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微颤——她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了!

上次帮林月偷溜出宫的惊险画面还历历在目,这次居然还要两套?甚至搭上这位天仙般的苏小姐!这若事发……

林月见绿翘惊惧迟疑,心中戾气横生。一步跨前挡在苏玥视线之外,原本温和的面容瞬间变得狰狞,眼神如淬了毒般阴鸷,压低声音威胁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皮痒了不成?”

绿翘被那眼神刺得双膝一软几乎跪下,带着哭腔:“奴……奴婢这就去!这就去!”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出大门,像被厉鬼追着一般。

识海中,团团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愤懑:【妖仙姐姐!这林月简直歹毒心肠!这分明是要把你往死里拖下水啊!】

苏玥睫羽轻颤着垂下,掩去眼底寒芒【她拉得越深,将来割肉越疼。】

再抬眼时她目光掠过绿翘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林月,清澈眸中盈满单纯困惑:“林姐姐,我们出宫……为什么要用那些‘备用衣裳’呀?”

林月心里鄙夷翻涌:蠢问题!表面却笑如春风:“好妹妹,这道理简单!你想啊,咱们穿着这绫罗绸缎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守门的:嘿!这俩是偷溜的!换上‘朴素’些的行头,混在那群灰头土脸的仆役里头,不起眼才安全!这叫……嗯……蒙混过关!”

“混在仆役里……”苏玥重复呢喃着,脸上那点好奇骤然凝固。

“咯噔!”一声仿佛心头那根弦猝然绷断!

苏玥面色瞬间褪尽血色,苍白得如同初春新雪。眼眸睁大,瞳孔紧缩,纤长的睫毛剧颤如风中蝶翼!

她猛地捂住心口,身体晃了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深切的惊恐与哭腔:

“不是…用令牌?是……是要偷偷……假扮下人……混出去?!这……这是死罪!比先前……爬墙……严重百倍千倍!

脑海中浮现出太子那双冰封万载、容不得半点沙尘的黑瞳与那令人窒息的君王威仪,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将她浸透,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眼看苏玥被这赤裸裸的“私通宫禁”罪行吓破胆,林月心猛地一沉:要坏!

脸上瞬间换上伤心欲绝、心灰意冷的表情,她一把甩开苏玥的手,踉跄后退,声音拔高,充满控诉:“苏玥妹妹!你……你这太让我寒心了!

刚刚许下的‘闺蜜’誓言是风吹的吗?不是说好‘福祸同当’吗?姐姐我一片真心想带妹妹去见识外面繁华热闹,尝尝街边地道的小吃,看看有趣玩意儿……

没想到妹妹胆子这么小,这么不信任姐姐啊……”她耷拉着肩膀,刻意营造出一种被辜负的落寞,“算了算了……以后这‘闺蜜’,不做也罢!”

她指着苏玥,痛心疾首:“算了!强扭的瓜不甜!是我林月瞎了眼!认错了人!以后……咱们各走各的!大路朝天,永不相干!”说着猛地转身,肩膀剧烈起伏,仿佛悲愤到极点。

果然苏玥看着林月那伤心欲绝的背影,彻底慌了神。她焦急上前想拉住林月衣袖,小脸上交织着害怕、愧疚和无措的红晕:“林姐姐!别……别这样!我信你……我真的把你当姐妹……”

最终,她像下定了赴死的决心,眼一闭,带着哭腔喊道:“好……好吧!我去!我跟你去!林姐姐别生气了!”声音里满是悲壮与不情不愿的颤抖。

林月背对苏玥的脸上,霎时云开雾散,快意扭曲——成了!

林月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阴转晴,笑容灿烂得如同春日骄阳,亲热地一把重新挽住苏玥的手臂:“这才对嘛!这才是我的好姐妹!”

她心底却在得意地狂笑:傻妞!这就上钩了!到时候真的出事,看你这金贵的身份能不能保住你!要死一起死!

此刻日头渐高,福海公公提着那珍贵白玉药盏的食盒,脸上堆着恭谨笑容,对着守在静竹轩门口的丫鬟小青道:“小青姑娘,咱家奉太子殿下口谕,亲自在太医院监督盯着熬好的这碗温补汤药,专程来给苏小姐补身子的。这汤药需得温服,凉了可就失了药效,更辜负了殿下的心意。劳烦通报一声,请表小姐出来用药吧?”

小青看着那华贵的食盒,又看看福海脸上那看似亲和实则不容拒绝的笑容,心里咯噔一下。

她脸上努力保持着平静,但眼神里的慌乱却藏不住,屈膝行了一礼,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公公恕罪……我、我家小姐……小姐她刚刚追着一只飞走的信鸽出去了,这会儿……还未回来。”

福海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精明的光:“出去了?”他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周围的空气仿佛冷了几分,“出去多久了?”

小青被那无形的压力慑得心头发慌,垂头小声道:“……约莫有一刻多钟了。”

一刻多钟……还不算太久。福海心中稍定,眼底的锐利敛去,重新堆起那副和蔼的笑容:“原来是追信鸽去了啊!”他将食盒递向小青,“那这药,小青姑娘且先收好。

苏小姐回来,务必立刻服侍她趁温热服下!半点也耽搁不得!可记住了?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交代的差事!”

小青深知轻重,连忙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双手抱得紧紧的,连声道:“是是是!奴婢谨记!一定等小姐回来就立刻服侍小姐服用!绝不敢耽误!多谢福公公跑这一趟!”说着又欠身行礼。

福海点点头,脸上的笑容重新堆起,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嗯,记得就好。那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说完,转身离开,步速似乎比来时快了些。

直到福海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后,打扫完偏殿的小荷就急急走了出来,看着小青怀里抱着的食盒,脸上满是担忧和着急,压低声音问:“小青姐姐,小姐……小姐这都出去快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没回来……你说会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她身子那么弱,万一再遇上……”

小青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捂住小荷的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惧:“闭嘴!小荷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是能浑说的?隔墙有耳懂不懂!”她警觉地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才松开手,但心脏还在怦怦乱跳。

小荷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吓得缩了缩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小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将食盒交给小荷捧着,自己则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后背,低声道:“别瞎想!这里是东宫,一切都在太子殿下掌控之中。

咱们小姐吉人天相,又是殿下的表妹,能出什么事?许是……许是春日景致正好,小姐难得出去走动,多看了会儿风景,忘了时辰……对,一定是这样!”她像是在说服小荷,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小荷被训得大气不敢出,看着小青明明自己也很担忧却强作镇定的样子,只能惴惴不安地点点头,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焦灼地投向小姐消失的那条幽深宫道尽头。心里默默祈祷:菩萨保佑,小姐平安无事,快快回来……

承晖殿内气氛冰冷如霜。青铜兽炉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却无法缓解殿内沉重的威压。

巨大的紫檀书案后,轩辕御辰身着玄色滚金蟠龙太子常服,面若寒玉。垂眸翻阅着手中一份来自北部边境的加急军情奏报。殿内落针可闻,仿佛空气都被冻结。

书案下首不远处的地毯上,跪伏着五名身着各色官袍的官员。

每个人都身体紧绷,额头紧贴冰凉刺骨的黑曜石地面,连呼吸都屏得死死的,宽大的朝服后背几乎被冷汗浸透,在死寂中留下深色的印记。

这五人正是太子手中处理机密要务的核心属官:

左都御史秦守义(正三品):年约五十许,面容清癯严肃,山羊须修剪整齐,此刻每一根胡须都似乎凝着霜寒,眼神锐利却低垂,紧盯着黑曜石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额角沁出的冷汗沿着深刻的皱纹无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吏部右侍郎崔元章(正四品上):四十岁上下,身材矮壮精干如铁塔,皮肤黝黑似铁,此刻这铁塔般的身躯竟在微微颤抖,汗珠滚入黝黑如铁的颈后,绯色锦鸡补子的官服后心一大片深暗汗渍,如同泼了墨。

户部度支主事方鸿渐(从五品下):最年轻,约莫三十出头,相貌普通,唯有一双眼透着精算的明光,此刻这双眼睛却有些涣散,豆大的汗珠正顺着苍白的鬓角不断滑下,浸湿了领口,身体克制不住地小幅度哆嗦。

刑部司狱司司狱赵铎(从六品上):身材矮壮,面色黝黑如锅底,一脸虬髯如同钢针,曾为太子亲兵出身,刀疤从眉骨划至耳根,平日本是悍勇之辈,此刻却双眼赤红如同兽,紧咬牙关,腮帮虬结,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带着血腥气,似在强压深入骨髓的恐惧。

龙武卫中郎将魏震(正四品下):年约四旬,身材魁梧挺拔如铁塔,身着麒麟武官常服,周身隐约带着沙场磨砺出的煞气,但此刻也收敛得如同沉默的磐石,闭目下那紧绷的下颌线与手背暴突青筋,泄露出他正承受着何等恐怖的重压。

秦守义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打破了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的汇报着这场与谨王势力惨烈交锋的“成果”:

“启禀殿下——都察院遵殿下密旨,历时三十七日,动用明暗线共计三百八十九人次,折损精锐暗桩十一人,其中七人‘意外’身亡。

死状各异,四人重伤致残,口不能言,付出惨痛代价,方于前日深夜,撬开了王府一名外围采买管事之妻的嘴,结合多方线索拼凑,仅得如下进展:

其一,谨王名下“宝隆记”三家银楼,其核心账册采用王府秘传“九宫连环码”,密钥由王府长史与内库总管每日酉时更换,并于子时当众焚毁底本。

破解难度如登天。我方耗费巨资收买一王府账房学徒已“失踪”,仅得零星碎片信息,初步推断其利用虚开异地汇票、伪造死账等手段,五年间转移财物数额或近八十万两白银,然缺原始账册及王府核心人员签押铁证,难以坐实。”

其二,“锦绣坊”走私“北戎火流金”一事,关键中间人“冯三”(‘锦绣坊’二掌柜)于我方收网前夜,“失足”坠入自家后院枯井,头颅碎裂身亡。

其心腹账房“冯五”在都察院秘牢候审时,被混入的细作以“鹤顶红”毒杀于茅房。

唯一物证线索——半车残留火流金碎屑的运货马车,于查封途中遭遇“流匪”袭击,马车被焚毁,残留物证效力大减。

现唯余部分车辙痕与西郊“福佑山庄”后山密窑洞口提取的微量独特“乌玄石”粉末与火流金伴生矿为旁证,链条断裂。”

其三,针对六处目标产业今晨卯时同步查封,遭遇对方有组织、有预谋的疯狂反扑与毁灭证据!

“宝隆记”总店银库被提前埋设火药,虽及时拆除未爆,然核心账房已被其掌柜李富引燃火油付之一炬!李富自焚于火场!

“锦绣坊”后院发现三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密道,重要文书、金银细软已提前转移!

抓捕管事、账房等一十七人,其中九人于押解途中“突发恶疾”疑似提前服下“锁喉腐肌散”,三人暴毙,余者皆口不能言或神志癫狂!

所获多为外围仆役及残缺不全、涂满无意义符号的账目,核心罪证……十不存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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