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面
工部的工坊里弥漫着金属与机油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魂导熔炉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跳动的火光映在墙壁上。唐舞麟站在入口的阴影里,脚步像被钉在了地上,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工作台上,两个人影正低头忙碌着。男人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手里拿着精密的扳手,正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一台魂导引擎的核心部件,侧脸的轮廓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熟悉——那是他在无数个夜晚梦到的模样,只是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些,鬓角也染上了风霜。
女人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块抹布,细细擦拭着刚拆下来的零件,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她偶尔抬头对男人笑一笑,眼里的温柔,和记忆中那个系着围裙喊他吃饭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是他们。
真的是他们。
爸爸……妈妈……
这两个在心底默念了千万遍的称呼,此刻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唐舞麟的嘴唇颤抖着,眼眶瞬间被滚烫的液体填满,视线变得模糊。他想冲上去,想抱住他们,想问问他们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想问他们当年为什么要离开……
可他的脚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渴望,却被理智死死钉在原地。
不能动。
他现在是传灵塔的核心传灵使,是千古东风眼中的“自己人”。一旦在这里暴露情绪,不仅会打草惊蛇,还会将养父母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他甚至能感觉到,工坊角落的阴影里,有魂力波动一闪而过——那是传灵塔的暗哨。
唐孜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扫过入口的方向,带着一丝警惕:“谁在那里?”
唐舞麟猛地后退一步,躲进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膛。他看着唐孜然疑惑地皱了皱眉,又低下头继续工作,郎玥凑过去低声说了句什么,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只是错觉。
那笑容像针一样扎进唐舞麟的心里。
他们是不是也在等他?是不是也像他寻找他们一样,在某个角落偷偷盼着重逢?
可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站在这里,像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们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核心能源区的金属墙壁泛着冷硬的光泽,巨大的反应堆在中央发出幽蓝的光芒,每一次能量脉动都让空气微微震颤。古月的脚步放得极轻,精神力像细密的网,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区域。
这里的布局比她想象的更复杂。三层防御结界,二十四个能量节点,还有隐藏在通风管道里的魂导炮……每一处都透着严密的守卫。她在心里默默勾勒出地图,尤其是反应堆的能量核心——那是整个传灵塔的命脉,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报复的念头不是没有过。每当想起史莱克的废墟,想起那些在浩劫中逝去的师长和伙伴,她就恨不得引爆这里的一切,让传灵塔为他们陪葬。
但她不能。
唐孜然和郎玥还在这里。唐舞麟还在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出口。就在这时,精神力的边缘忽然触到一股熟悉的魂力波动——温暖而霸道的金色,带着龙威的凛冽。
是唐舞麟。
古月猛地顿住脚步,转头望向能源区外的走廊。只见唐舞麟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连背影都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他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激动?
古月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探过去,捕捉到他尚未完全收敛的魂力波动——那里面混杂着震惊、狂喜、痛苦,还有深深的压抑。这种情绪,她只在一种情况下见过——当年唐舞麟说起失踪的养父母时,眼里也曾闪过类似的光。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古月的脑海。
难道……他看到了?
她想起中午在餐厅见到唐孜然和郎玥的场景,想起他们提到“在联邦的儿子”时的语气,想起唐舞麟此刻的位置——离工部工坊只有一墙之隔。
古月的心脏骤然收紧。
他认出他们了。
可他为什么不动?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
她看着唐舞麟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指缝间似乎有微光闪过——那是强忍着泪水的模样。他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却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
古月忽然明白了。
他和她一样,都在隐忍。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看着那个孤独的背影。通风管道里的风带着凉意吹过,掀起她的衣角,也吹散了她眼底的复杂情绪。
或许,他们都比彼此想象的,更懂得对方的身不由己。
唐舞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的眼底还残留着未褪的红痕,而她的目光里,藏着他看不懂的深意。
走廊里的风,带着反应堆的能量余波,无声地流淌着。
谁也没有说话。
但有些东西,却在目光交汇的刹那,悄然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