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生非恶？
图书馆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古月的清扫任务已近尾声。这天傍晚，她刚用绒布擦完最后一层书架的雕花，转身就见蔡月儿倚在西侧的门框上，手里转着支钢笔，目光在满架典籍上轻轻扫过。
“蔡老师？”古月有些意外，将绒布叠好放在工具篮里。
蔡月儿直起身，缓步走过来，指尖在《元素和谐论》的书脊上顿了顿，语气随意得像在聊天气：“看够了吗？这两个月，你在这儿的时间可比在宿舍还长。”
古月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三厚本记得满满当当，从基础的元素流转规律到高阶的四系共振技巧，甚至还抄录了不少古籍里关于“精神力引导元素”的冷门理论。她摇了摇头，眼底带着点坦诚的渴求：“还没。尤其是暗元素的部分，能找到的记载太少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蔡月儿闻言轻笑一声，那笑意里藏着几分了然：“我就知道你会惦记这个。”她抬眼，目光落在书架最高层那本蒙着薄尘的黑封皮书上，“你应该看到玄老那部分了吧？”
古月心里一动。她确实在《历代元素宗师札记》里见过玄老的名字。那位百年前的史莱克奇人，最擅长将明暗元素融于一体，札记里那句“暗者，藏于幽而非生于恶；明者，显于光而非定于善”，让她反复琢磨了许久。只是书里只写到玄老闭关钻研暗元素精要，再往后便没了下文。
“看到了。”古月点头，语气里带着点好奇，“书上说他在闭关，可我翻遍了后续的典籍，都没再提过他的研究成果。”
蔡月儿转着钢笔的手忽然停了，指尖在书页边缘轻轻敲了敲，声音沉了几分：“他没在闭关。”
古月愣住了。
“他是在钻研暗元素时走火入魔，堕成了邪魂师。”蔡月儿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古月心里，荡开一圈圈惊涛骇浪，“暗元素的特性太特殊了，它不像水火有迹可循，也不像风土有态可依，它藏在魂力的阴影里，会顺着操控者的心神钻空子。玄老就是太急于突破，想强行驯服暗元素的本源，结果反被它缠上了心脉。”
古月攥紧了手里的绒布，指节微微泛白。暗元素……她确实早就觉醒了这股力量。不同于其他元素的外放，暗元素更像她的影子，安静地伏在魂力深处，只有在她刻意召唤时才会浮现，温顺得不像话。她甚至私下试过用精神力引导它与光元素触碰，虽未成功融合，却也从未有过冲突，更别提失控。
可蔡月儿的话像道冷光，让她后颈微微发麻——原来这看似温顺的力量，竟藏着如此凶险的底色。
“您怎么知道……”古月的声音有些发紧，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能操控暗元素。
蔡月儿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你每次翻到暗元素相关的书页时，指尖都会下意识收紧，瞳孔收缩的频率也和看其他书时不一样。”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而且，能在十三岁就同时操控四系元素，体内若没有暗元素作为隐性调和，根本做不到如此稳定。”
古月沉默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召唤暗元素时的场景——那时她才十岁，在一次魂师测试中，为了保护被失控魂兽惊吓的许小言，体内突然涌出一股柔和的暗影，将两人轻轻裹住，既没伤人也没失控，就像与生俱来的本能。
“别紧张。”蔡月儿看出了她的怔忡，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比玄老幸运。他是中年后才开始接触暗元素，心性早已定型，急于求成反而留了破绽。而你是自幼觉醒，暗元素与你的魂力共生共长，就像左右手一样自然，这也是你至今从未失控的原因。”
古月松了口气，却又生出新的不安：“那……我以后会不会像他一样？”
“看你自己。”蔡月儿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沉的暮色，“玄老的问题不在暗元素本身，而在他太想‘掌控’。暗元素就像水，堵不如疏，你越是想压制它、驯服它，它反弹得越厉害。你之前能与它和平共处，恰恰是因为你没把它当成异类。”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古月口袋里露出的笔记本一角：“玄老的札记还有后半本，学院封存了，里面记着他走火入魔前的细节，包括他如何从‘想掌控’变成‘被诱惑’。等你什么时候能真正明白‘暗非恶’的道理，我再带你去看。”
蔡月儿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眼神里带着点郑重：“记住，别刻意去找它的‘恶’，也别强求它的‘善’。它就是它，是你元素的一部分。守住这份平常心，就不会走岔路。”
木门轻轻合上，图书馆里又恢复了宁静。古月站在书架前，抬手取下那本《历代元素宗师札记》，翻到玄老的篇章。夕阳的余晖透过高窗落在书页上，将“暗者，藏于幽而非生于恶”几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她轻轻抚摸着书页，心里那份突如其来的不安渐渐沉淀下来。是啊，她从未觉得暗元素是洪水猛兽，它就像她的眼睛、她的手，是身体的一部分。蔡月儿说得对，玄老的问题或许不在力量本身，而在对待力量的心态。
古月将札记放回书架，拿起工具篮。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带着银杏叶的清香拂过脸颊，她下意识调动起一丝暗元素——像往常一样，它安静地萦绕在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没有丝毫躁动。
她笑了笑，加快了脚步。或许暗元素的路确实藏着风险，但只要守住本心，又有什么好怕的？至少现在，她和它相处得很好，不是吗？
暮色渐浓，图书馆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双双温和的眼睛，注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而书架最高层的那本黑封皮书，依旧静静立在那里，等待着有一天，被一个真正懂得“暗之平和”的人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