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舞长空
古月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
最初三天，她连抬手都费力，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拼过，稍一动弹就疼得冷汗直流。薛明请了史莱克城最好的医师，对方检查后只说能量冲击太过剧烈，经脉与骨骼都经历了重塑，需慢慢调养，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显然没见过这么奇特的“突破后遗症”。
薛明每天都会来坐会儿，有时端来清粥，有时只是静静看她沉睡。第七天，他说要去处理些事，可能离开几天，留下足够的魂力营养剂和压缩食品，临走前反复叮嘱“有事就用魂导通讯器喊我”。
古月点头应下，望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这些天她总想起解开封印时的剧痛，想起那道暗红色火焰，想起冷遥茱那句“天赋不错”，却始终想不透这位传灵塔极限斗罗为何会出手。
薛明离开的日子里，古月靠营养剂缓慢恢复。22级的魂力在体内日渐稳固，银龙王血脉如温顺溪流，与元素之力渐渐相融。半个月后，当她终于能扶墙下床时，窗外阳光已变得炽热，史莱克城的风带着盛夏的暖意。
“醒了？”
薛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风尘仆仆，月白长袍沾着尘土，镜片后眼底藏着疲惫，却在望见她时亮了起来。
“刚能走几步。”古月试着挪了挪，脚步虚浮却已无碍。
薛明上前，指尖凝聚淡金色魂力按在她腕上，片刻后松了口气：“恢复得不错，经脉比从前坚韧多了。”
古月没接话，她察觉到薛明身上除了疲惫，还有种难以言说的沉重，像压着未说出口的心事。
“既然好得差不多，带你出去转转。”薛明笑了笑，试图掩饰那份沉郁，“总闷在房里不利于恢复，先去史莱克外城逛逛，之后……带你去个地方。”
接下来几日，薛明带着古月走遍史莱克外城。他们去了魂师交易所，看形形色色的魂骨与魂灵；去了传灵塔分部，感受那里肃穆的魂力波动；还去了外城最有名的甜品店——“蜜语轩”。
店面不大，木窗上爬满牵牛花，柜台里摆着水晶般的冰酪和堆着奶油的泡芙。薛明点了两份芒果冰沙，看着古月小口挖着吃，忽然说：“你小时候很喜欢吃甜的，每次薛明前辈给你买糖，你都能高兴一整天。”
古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头望他。阳光透过木窗落在薛明发间，鬓角竟有了些微白。
“这么了？”薛明笑问。
“没事。”古月低头舀了口冰沙，芒果的甜混着冰的凉，在舌尖化开时，心里那点沉郁淡了些。
第五日傍晚，薛明突然说：“收拾一下，去天斗城。”
古月讶异：“去那里做什么？”
“见些旧识。”薛明声音很轻，目光飘向窗外，“也该让你看看，联邦的另一番天地。”
前往天斗城的魂导列车上，古月靠窗而坐，看窗外景物飞速倒退。薛明坐在对面，多数时候闭目养神，眉头却始终微蹙，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低气压。
古月没多问，她能感觉到，薛明要去的地方，定与他身上那份沉重有关。
抵达天斗城时正值清晨。这座城比史莱克更古老，街道建筑带着厚重的历史感，魂力波动虽不如史莱克浓郁，却多了份沉稳底蕴。
刚出车站，古月敏锐察觉到薛明气息变了。那份沉重骤然清晰，像化不开的浓雾，裹着彻骨的悲伤，连脚步都慢了，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薛明老师？”她轻声唤道。
薛明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没事，走吧。”
他没带她去名胜古迹，也没去魂师聚集的街区，只沿着僻静小路慢行。越往前走，周遭越发肃穆，喧嚣渐褪，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他们停在一片墓地前。
黑色铁门紧闭，门柱爬满常青藤，门楣刻着“静园”二字，透着沉寂的哀伤。薛明立在门前，久久未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这时，一个熟悉身影从墓地深处走出。
是舞长空。
他依旧穿着标志性的白大褂，银发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往日清冷气质被浓重的悲凉覆盖，像一座被冰雪封冻的雕像。他捧着一束白花，走到铁门附近才注意到薛明与古月，脚步猛地顿住。
舞长空的目光落在古月身上时，那双素来淡漠如冰的眼瞳骤然收缩。
那一瞬间，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先是错愕，仿佛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随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像是坚硬的冰层裂开细缝；可那松动很快被更深的悲凉淹没，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连握着花束的手指都收紧了，指节泛白。他看着她，却又不像在看她，目光像透过她望着什么遥远的过往，最终只是极轻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出一个字。
“长空。”薛明的声音有些发紧。
古月顺着舞长空来时的方向望去，墓地深处角落，孤零零立着一块墓碑。他方才就站在碑前，那股比薛明浓重百倍的悲凉，正从那里弥漫开来。
“她是谁？”古月轻声问，心里升起莫名的预感。
薛明望着墓碑，沉默许久才开口：“她叫龙冰，是长空的爱人，也是……我的师妹。”
古月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舞长空如此神情——那双总是拒人千里的眼睛里，此刻盛满化不开的哀伤，连周身魂力都带着冰冷的破碎感。她也从未见过薛明这般失态，这位温和沉稳的六环魂帝，此刻背对着她，肩膀微微颤抖，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泛白。
舞长空没再说话，捧着花慢慢走回墓地深处，背影在晨光中拉得很长，孤寂得像幅褪色的画。
薛明立在铁门外，望着墓碑，声音低得像叹息：“龙冰师妹……当年是学院最有天赋的敏攻系魂师，她和长空，是所有人都羡慕的一对。”
古月没追问龙冰的死因。她能感觉到，这个名字对薛明与舞长空而言，是心底最深的伤疤，每个字都浸着血与泪。
风穿过墓地松柏，带着草木清香，却吹不散那浓重的悲伤。古月看着舞长空在墓碑前站定，看着薛明始终未抬起的头，忽然明白：再强大的魂师，也有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悄悄退后一步，给他们留下空间。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墓碑上，刻着的名字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天斗城的清晨很静，静得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