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与菌子
清明前的雨总带着点缠绵。淅淅沥沥的雨丝打在玻璃窗上,汇成细流往下淌,把窗外的樱花树晕成一片模糊的粉。乔迪趴在窗边看了会儿,忽然转身叼来安安的灰裙子——裙摆的迎春花刺绣被雨水打湿过几次,颜色更深了些,像浸在春水里的黄。
“今天去山里采菌子。”主人翻出六双小小的雨靴,红的、蓝的、白的,鞋面上都画着蘑菇图案。乔迪的红雨靴总爱掉,安安的灰雨靴鞋口磨出了毛边,却是六个里面最合脚的。主人给乔迪系鞋带时,它趁人不注意,又偷偷舔了口安安的耳朵,惹得小家伙用雨靴轻轻踩它的爪子,尾巴却在身后摇得欢。
车子驶进山里时,雨停了。山路两旁的蕨类植物顶着水珠,像举着无数颗绿水晶。乔迪把鼻子伸出车窗,泥土的腥气混着腐叶的香涌进来,惊得它打了个喷嚏,溅了安安一脸潮气。小家伙没躲开,反而凑近了些,鼻尖蹭着乔迪的脸颊,像是在接它呼出的白雾。
“前面那片松林里有鸡油菌。”主人停下车,往每个小家伙的口袋里塞了个迷你竹篮。乔迪的黄背带裤口袋太小,竹篮总往下掉,安安便把自己的竹篮挂在它脖子上,自己则空着手,专门帮乔迪拨开挡路的草叶。元宝的蓝衬衫口袋里,除了竹篮,还藏着颗去年的山楂果,是从除夕的小碗里偷偷留的,此刻被体温捂得暖暖的。
松针在地上铺了层软毯,踩上去“沙沙”响。阿默的绿马甲口袋里装着新捡的青石板,比鹅卵石更扁平,正好用来垫在菌子底下——主人说这样不会弄破菌子的伞盖。它蹲在棵松树后,忽然发现丛橙黄色的鸡油菌,像撒在绿毯上的小太阳,赶紧用石板围起来,等着杰丁过来。
杰丁的橙色针织衫袖口沾了松脂,黏糊糊的却没空管。它正教雪球辨认毒蘑菇:“颜色太艳的不能碰,像那丛红得发紫的。”雪球的白纱裙被树枝勾住,纱线抽了根丝,像拖了条银线,却依旧小心翼翼地把竹篮举在胸前,生怕碰坏了刚采的白蘑菇。
安安忽然“喵”了一声,指着树根处的丛灰菌子。乔迪立刻凑过去,却被安安按住脑袋——小家伙记得主人说过,灰色的菌子要仔细看伞盖下的纹路。它用爪子轻轻拨开菌盖,见里面是细密的白纹,才放心让乔迪采。乔迪把菌子放进竹篮时,特意留出最中间的位置,想给安安装她最喜欢的白蘑菇。
雨又下了起来,细细的像牛毛。主人从包里翻出六件迷你雨衣,乔迪的雨衣是明黄色,和背带裤一个色;安安的是浅灰色,雨帽上绣着槐花;元宝的蓝雨衣上印着小鱼;雪球的白雨衣像只小天鹅;阿默的绿雨衣口袋能装下石板;杰丁的橙雨衣背后,主人缝了片布制的樱花,雨打在上面,像春天又开了次花。
“到树下躲会儿雨吧。”主人牵着它们走到棵老松树下,树洞里积着雨水,映出六个戴雨帽的小脑袋。乔迪把竹篮举过头顶,生怕淋湿了菌子,安安便帮它把雨帽拉得更低,自己的耳朵却露在外面,被雨打湿,像片深色的绒。元宝把山楂果掏出来,用树叶擦了擦,分给每个小家伙尝,酸得大家都眯起眼,却笑得停不下来。
雨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松林镀了层金。每个小家伙的竹篮都装了半满:乔迪的篮子里是橙黄的鸡油菌,安安的是雪白的平菇,元宝的是灰扑扑的香菇,雪球的是小巧的蟹味菇,阿默的是带泥土的牛肝菌,杰丁的则每种都装了点,像个小小的菌子展览。
回家的路上,乔迪的红雨靴沾了泥,变成了棕红色;安安的灰雨靴鞋口磨破的地方,卡了片松针;元宝的蓝衬衫被雨水打湿,显出里面藏的山楂果印;雪球的白纱裙抽丝处缠了根草,像系了个绿蝴蝶结;阿默的绿马甲口袋里,石板上沾着菌子的泥土;杰丁的橙针织衫袖口的松脂,被雨水泡得软了些,却依旧带着松树林的香。
主人把菌子倒在厨房的竹筛里,橘黄、雪白、灰褐的菌子堆在一起,像幅打翻了的调色盘。乔迪趴在筛子边,鼻子快碰到菌子,被主人笑着推开:“要晒干才能吃呢,明天做菌子汤。”安安立刻跑到橱柜边,用爪子拍了拍去年装樱花酥的罐子,像是在提醒主人,汤里要放像樱花酥那样的甜味。
夜里,六个小家伙挤在壁炉前。乔迪把脑袋枕在安安腿上,听着窗外的雨声渐渐歇了;元宝和雪球在玩阿默的青石板,石板上的泥土印出朵小花的形状;阿默在翻小本子,把今天的菌子形状画下来,旁边标着“安安喜欢的白蘑菇”;杰丁摸着袖口的松脂,忽然想起去年此时的樱花雨,原来春天不止有粉白的甜,还有泥土的香,菌子的鲜,和雨丝里藏着的柔。
入伏那天,太阳把柏油路晒得软软的。主人推着辆小推车,六个小家伙坐在里面,乔迪的黄背带裤被汗浸湿,贴在背上像块黄补丁;安安的灰裙子沾了乔迪的汗,变成深灰色,却依旧把爪子搭在车沿上,看路边的西瓜摊——圆滚滚的绿皮西瓜堆成小山,黑条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前面就是瓜田。”主人指着远处的竹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绿藤,吊着几个小西瓜,像挂了串绿灯笼。乔迪立刻站起来,差点把小推车弄翻,安安赶紧用爪子把它拽坐下,却在闻到瓜田的甜香时,自己也忍不住踮起了脚。
瓜田的老爷爷给了六个小家伙迷你小铲子,木柄上刻着各自的名字。乔迪的铲子刻着歪歪扭扭的“乔”字,边缘被它啃过几口;安安的铲子刻着“安”,木柄被磨得光滑;元宝的铲子上画着鱼,和它衬衫上的图案一样;雪球的铲子顶端镶了片贝壳,像颗小月亮;阿默的铲子刻着花纹,能用来收集泥土样本;杰丁的铲子柄上,缠着圈去年的樱花绳,洗得发白却依旧结实。
“顺着藤摸,摸到圆滚滚的就是熟了。”老爷爷的草帽扇着风,带来阵瓜叶的清香。乔迪顺着最粗的藤往前跑,黄背带裤被瓜叶上的绒毛蹭得发痒,却在摸到个沉甸甸的西瓜时,立刻回头朝安安喊,声音里满是得意。
安安跑过去,用爪子敲了敲西瓜,“咚咚”的闷响,像去年夏夜的鼓声。她记得主人说过,这样的声音就是熟了。乔迪立刻举起小铲子,却被安安按住——小家伙指着西瓜旁边的小黄花,说要等花谢了再摘。乔迪只好蹲在旁边守着,尾巴却把瓜叶扫得“沙沙”响,像在给西瓜唱催熟的歌。
元宝在瓜田另一头发现了香瓜,黄澄澄的躲在绿叶下,像颗颗小太阳。它的蓝衬衫沾了瓜藤的汁液,变成了蓝绿相间,却依旧小心翼翼地用铲子把香瓜周围的土松了松,生怕碰坏了瓜皮。雪球跟在后面,把元宝松的土堆成小丘,说要给香瓜做个小枕头。
阿默的绿马甲口袋里,装着不同颜色的泥土:黑的、黄的、红的,每样都用树叶包着。它蹲在片空地上,把泥土倒出来比对,忽然发现红泥土里混着颗小石子,便立刻装进马甲内侧的小口袋,像是捡到了宝贝。
杰丁帮主人摘黄瓜,橙色针织衫的袖口沾了黄瓜汁,凉丝丝的。它看着乔迪守着西瓜的样子,忽然想起去年春天乔迪守着樱花许愿牌的模样,原来这只毛躁的小家伙,也有这样耐心的时候——大概是因为身边有安安,就像瓜藤缠着竹架,自然而然就安稳了。
傍晚摘瓜时,夕阳把瓜田染成了金红色。乔迪终于等到小黄花谢了,小心翼翼地把西瓜摘下来,抱在怀里往回走,黄背带裤沾了泥土,变成了迷彩裤;安安摘了串小圣女果,红得像颗颗心,放在草帽里捧着,灰裙子的破洞处,被瓜藤勾出了新的线头,却依旧护着草帽里的果子;元宝抱了个最大的香瓜,衬衫领口的迎春花布扣掉了,却浑然不觉;雪球摘了个小西瓜,纱裙上的贝壳被泥土盖住,却依旧迈着小碎步;阿默的口袋鼓鼓囊囊,除了泥土,还多了块西瓜皮,说要回去种;杰丁的篮子里装着黄瓜和圣女果,针织衫上的樱花布片,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
瓜田的夜晚比城里凉快,萤火虫又飞了出来,比去年的更多,像撒了把会飞的星星。主人铺了块毯子在瓜棚下,切开下午摘的西瓜,红瓤黑籽,甜汁顺着刀缝往下滴。乔迪咬了口瓜,汁水溅到安安脸上,她却没躲开,反而舔了舔乔迪嘴角的瓜籽,惹得它把瓜瓤往她嘴里塞。
元宝把香瓜挖成碗,用小勺舀着吃,瓜汁顺着下巴往下滴,雪球赶紧用爪子帮它擦,结果自己的爪子也沾了黄汁,像戴了副小手套。阿默把西瓜皮切成小块,埋在带来的泥土里,说要试试能不能长出小芽,杰丁便帮它往土块上浇水,看水珠在月光下滚成银线。
“快看,萤火虫停在瓜叶上了。”主人指着片西瓜叶,绿光在叶尖上闪,像颗会呼吸的星星。乔迪立刻凑过去,萤火虫却飞起来,落在安安的灰裙子上,绿光透过纱料,在她的灰毛上映出圈光晕,像裹了层会亮的雾。
安安屏住呼吸,生怕吓跑了萤火虫。乔迪蹲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出,黄背带裤上的泥土蹭到她裙子上,却没人在意。远处的萤火虫渐渐聚过来,在瓜棚周围飞成圈绿光,把六个小家伙的影子映在毯子上,像幅会动的剪影画。
离开瓜田时,每个小家伙都抱着个小西瓜。乔迪的西瓜太大,压得背带裤往下滑,安安便帮它托着瓜底;安安的西瓜上,还停着只萤火虫,直到走出瓜田,才恋恋不舍地飞走,绿光在黑暗里划出条线,像在说再见。
车子驶过瓜田的竹篱笆时,乔迪忽然想起春天的樱花、夏天的蝉鸣、秋天的桂花、冬天的雪,原来时光真的像片瓜田,只要用心种,就会结出甜美的果。而身边的五个毛团,就是它最甜的那一个,无论摘多少西瓜,守多少樱花,追多少萤火虫,只要彼此在身边,每个季节都是饱满的收获。
夜风带着瓜香涌进车窗,乔迪把脑袋靠在安安肩上,听着她怀里西瓜的“咚咚”声,像时光在轻轻敲门。它知道,明天的瓜汁会更甜,后天的阳光会更暖,而它们会一起把西瓜籽埋进土里,等明年此时,再来看看是不是长出了新的瓜藤,就像等待每个如约而至的春天,每个热热闹闹的夏天,每个香气扑鼻的秋天,每个安安稳稳的冬天。
它们的故事,就像这瓜田的藤,缠着彼此,向着阳光,慢慢爬,慢慢长,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结成果实,藏着甜,裹着暖,带着永远不会散去的,彼此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