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的圆环》
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座墓园都冲垮。沈砚蹲在第三排最左侧那块灰色石碑前,把伞往后一丢,伞骨立刻被风掀翻,像只死去的鹤。他不在乎。他从外套内袋摸出半包被压扁的烟,叼一根,点火,火机打了三次才亮——那还是去年生日时那个人送的,银色外壳,刻着“E&L”。他一直没舍得扔。
烟点着了,雨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把滤嘴浸得发苦。他吸一口,吐出来的雾立刻被雨打散。第二口还没吸完,烟灰就被风卷走,烫在他左手无名指上。灼痛来得又狠又准,像那个人最后一次用钥匙砸在他指关节上,警告他别再酗酒。沈砚没躲,反而把烟按得更紧,仿佛要用这疼痛给自己盖个章。皮肉“滋”地一声,烧出一圈焦黑的圆。
他忽然笑出声,先是低低的,继而肩膀耸动,笑得喘不过气,雨水混着眼泪一起往下掉。墓碑上的照片里,那个人也笑,眼角微微下垂,像在说“别闹”。沈砚把烫伤的手指举到照片前,焦黑的皮肉在雨里泛着诡异的光。
“你看,”他声音嘶哑,却带着诡异的温柔,“你总说我戴不住戒指,嫌我粗心,嫌我丢三落四。现在好了,”他用拇指摩挲那圈伤口,血和雨水晕开,像一枚滚烫的婚戒,“现在它长在我肉里了,丢不了。”
风把烟彻底吹灭,剩下一截灰白的尸体黏在他唇角。沈砚俯身,额头抵着冰冷的石碑,轻声补了一句:“……我也丢不了了。”
远处有雷声滚过,像那年他们在阁楼里听的老唱片,针头划到最后一圈,发出空转的沙沙声。沈砚闭上眼,听见那个人最后的心跳监护仪变成一条笔直的绿线——滴滴——然后世界就安静了。
雨还在下。无名指上的焦环开始渗血,顺着掌纹流进袖口,像一场迟到的仪式。沈砚终于松开烟,用那只手去碰照片里人的脸,指尖血抹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红。
“生日快乐,”他说,“礼物我带来了。”
他指的是那圈伤口。
或者指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