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

——“我替你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可你再也看不见了。”

一、

十七岁的冬至，南城下了十年未见的大雪。

顾杳把围巾往脖子上又绕一圈，哈出的白雾在空气里碎成细屑。

他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等沈砚。

沈砚是高三才转来的复读生，寡言，成绩好得过分，总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第一次说话，是顾杳把唯一一把伞递给他。

沈砚抬眼，声音低而冷：“谢谢。”

那天之后，顾杳每天都会多带一把伞。

二、

雪下得最大那天，顾杳在操场摔了一跤。

沈砚把他背回宿舍，热水袋塞进他掌心，动作很轻。

顾杳趴在床上，看沈砚用棉签蘸碘伏，一点点擦他膝盖上的伤口。

“沈砚，”他小声问，“你明年去哪？”

沈砚动作不停：“北方。”

顾杳眨眨眼：“我也去。”

沈砚没回答，只是棉签突然重了，顾杳“嘶”了一声。

三、

高考结束那天，顾杳把沈砚堵在空教室。

“我报了你那所大学。”

沈砚背对着他，收拾书包的手顿了顿：“顾杳，别再跟着我。”

顾杳笑着去拉他的手腕：“我偏要跟。”

沈砚突然转身，把人按在墙上，吻得又凶又急。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接吻。

分开时，顾杳喘着气笑：“沈砚，你承认吧，你也喜欢我。”

沈砚用拇指擦过他湿润的唇，声音哑得发颤：“顾杳，别再靠近我。”

四、

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顾杳在邮局门口站了很久。

沈砚的，是北方最顶尖的大学。

而他的，被调剂到了南方。

那天晚上，顾杳喝了很多酒，给沈砚打电话。

“沈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顾杳，对不起。”

顾杳笑出声，眼泪却砸在屏幕上：“没关系，我去找你。”

五、

顾杳没去报到。

他买了最近一班去北方的车票，却在半路接到电话——

沈砚出事了。

实验室爆炸，沈砚被送去医院，大面积烧伤。

顾杳赶到时，沈砚已经进了ICU。

隔着玻璃，顾杳看见沈砚浑身裹满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着他，很平静。

顾杳把脸贴在玻璃上，声音很小：“沈砚，我来了。”

沈砚眨了下眼，像在笑。

六、

沈砚坚持要出院，谁也拦不住。

顾杳租了间小屋，每天推着轮椅带沈砚去晒太阳。

沈砚的声音被呼吸机磨得沙哑：“顾杳，回去吧。”

顾杳把苹果切成小块，喂到他嘴边：“不回。”

冬天来的时候，沈砚已经下不了床了。

顾杳每天给他读诗，读到“我们甚至失去了黄昏”时，沈砚突然说：“顾杳，下雪了。”

顾杳转头，窗外果然飘起了雪。

他推着轮椅到窗边，把沈砚的手包在自己掌心。

“沈砚，我们一起看雪。”

七、

沈砚走的那天，雪下得很大。

顾杳坐在床边，把沈砚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沈砚，你冷不冷？”

沈砚没回答，只是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动了动。

顾杳低头，看见沈砚的掌心用黑色水笔写着三个字：

“忘了我。”

顾杳的眼泪砸在沈砚的手背，烫得惊人。

他俯身，吻了吻沈砚的额头，声音哽咽：“好。”

八、

顾杳后来去了北方，读了沈砚那所大学。

每年冬至，他都会一个人去操场看雪。

雪落无声，像他记忆里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