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的“谢礼”
早读课的铃声刚落，裴知夏就对着英语课本叹了口气。她悄悄摸出校服口袋里的旧MP3，按了三次开机键，屏幕依旧黑沉沉的，像只失去光泽的眼睛。昨天放学路上还在播放的钢琴曲，突然“滋啦”一声断了线，任凭她怎么拍怎么按，都再没亮起过。
这是她攒了三个月奶茶店兼职的工资买的二手货，边角磨得发亮，背面还贴着块歪歪扭扭的创可贴——上次摔在地上磕出的裂缝，她心疼了好几天。现在它彻底罢工了，知夏的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走了一块。
“又对着你的宝贝疙瘩发呆？”林晓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单词背完没？借我抄抄，张老师要抽查了！”
知夏把MP3塞回口袋，摇摇头：“没心情背，我的MP3坏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林晓用笔戳了戳她的课本，“等你下次发工资再买个新的，我听说校门口数码店在搞活动……”
“那得攒一个月呢。”知夏小声嘟囔。她原本计划这个月工资给沈清买支新钢笔——他那支总漏墨的旧钢笔，课本上已经晕开了好几个墨团，上次借她橡皮时，还在她笔记本上蹭了个黑印子。
一整天知夏都提不起精神。数学课上老师讲的函数图像像团乱麻，语文课分析的诗歌意境也品不出分毫。午休时她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子里全是修MP3的事：校门口的修理铺要价贵，上周林晓修耳机就被坑了二十块；网上寄修又怕寄丢，那里面存着她攒了半年的歌单，还有沈清分享的那几首轻音乐。
“咚。”
桌洞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东西被塞了进来。知夏愣了一下，探头往桌洞里看——夕阳的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一个银白色的盒子，上面印着她在数码店见过的品牌标志，崭新得能反光。
她疑惑地把盒子拿出来，刚打开就倒吸一口凉气：里面躺着个最新款的MP3，比她的旧款小巧精致，银色外壳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屏幕边缘还贴着未撕的保护膜。
“这是谁的？”知夏左右张望，班里同学都在埋头刷题，没人注意她这边。
“你的。”后桌传来沈清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
知夏猛地回头，沈清正把脸埋在数学练习册里，只露出一截泛红的耳根。“怎么会在我桌洞里？”她举着盒子问，声音里满是惊讶。
沈清的肩膀僵了一下，过了半天才慢慢抬起头，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我爸……买多了。”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练习册的页角，“他上周去出差，说这个型号适合学生用，让助理买了一个，结果回来发现家里还有全新的，这个就没用了。”
知夏捏着MP3的盒子，指尖都在发烫：“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在数码店见过这个型号，标价够她在奶茶店连排十个晚班。
“你拿着吧。”沈清突然转过来，眼神里带着点恳求，“上次运动会你帮我包扎伤口，还有……图书馆那次你教我做题，我一直没谢谢你。这个就当是谢礼。”
“那都是小事！”知夏把盒子往他那边推，“你要是实在没用，可以退掉啊，或者送给别人……”
“我不喜欢送人东西。”沈清把盒子又推回来，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回去，“你那个不是坏了吗？这个音质很好，我已经让店员下载了些轻音乐，你写作业累了可以听。”
知夏低头看着盒子里的新MP3，又想起自己那个用了两年、按键都磨掉漆的旧款，喉咙突然有点发紧。她能想象到沈清怎么跟店员描述“适合学习的轻音乐”——大概是红着脸，结结巴巴地报出那些她分享过的曲子名。
“可是……”她还想推辞，就看到沈清把练习册往桌上一扣，眉头微蹙：“你是不是觉得我送的东西不好？”
“不是！”知夏赶紧摆手，“就是太贵重了，我心里不安……”
“那你借我看笔记。”沈清突然说，眼睛亮了亮，“你的数学笔记不是全班最好吗？我最近总跟不上老师的进度，你借我抄抄，就当是交换，这样你就不欠我了。”
知夏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这个平时连话都很少说的男生，为了让她收下礼物，居然想出这么迂回的办法，像只急着把松果塞给同伴的小松鼠。
“我的笔记可以借你看，”她把MP3拿出来，轻轻放在桌上，“但这个你得收回去。或者我付钱给你，按二手价……”
“不用。”沈清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定，他拿起桌上的MP3，往知夏手里塞，“就当是……谢谢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图书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知夏的手指触到他微凉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沈清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嘴角，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我下次请你吃麻辣烫吧？”她小心翼翼地把MP3放进书包侧袋，“要加双份鱼丸的那种。”
沈清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好。”
林晓刚从办公室回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凑过来，用气声问：“沈清送你新MP3？你们俩这进度可以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知夏的脸颊瞬间涨红，“是他爸爸买多了，借我用的！”
“借？”林晓挑眉，“借最新款MP3？裴知夏你骗三岁小孩呢！上次我借你半块橡皮，你还了我三颗糖，这账我可记着呢！”
知夏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好往她手里塞了颗柠檬糖：“吃你的糖！”
林晓剥开糖纸，冲沈清的方向努努嘴：“说真的，他对你不一样。上次赵磊嘲笑你，他那眼神冷得能冻死人，要不是我拦着，估计得打起来。”
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往后看，沈清正低头刷题，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色。她突然想起上周放学，赵磊在楼梯口堵她要钱，是沈清不知从哪冒出来，把她拉到身后说“老师找她”，那时候他的后背也是这么挺得笔直。
放学前的自习课，知夏忍不住拿出新MP3，按亮屏幕的瞬间，柔和的白光映亮了她的眼睛。开机画面是默认的星空图，音乐列表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几首轻音乐，第一首就是她上次分享给沈清的钢琴曲。
她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清澈的钢琴声流淌出来，比旧MP3的音质好太多，连音符间的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知夏悄悄转头，沈清正低头写题，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安静。
“你听听？”她摘下右边的耳机，小心翼翼地递到他耳边。
沈清的笔尖顿了顿，没躲开。钢琴曲的旋律漫进耳朵，他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原本紧绷的嘴角慢慢柔和下来。
“好听。”他听完半首才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知夏的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加了蜜的柠檬水。她把MP3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飞快地写下一行字：“数学笔记在我桌肚里，随便看，不懂的随时问我——你的债主裴知夏。”
她趁着沈清出去接水的功夫，把纸条塞进他的笔袋。回来时沈清摸到纸条，展开看了一眼，突然转身对她说：“谢谢你的‘高利贷’。”
知夏被他逗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利息是每天一颗糖，概不赊账！”
沈清的耳根又红了，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放在她桌上，动作快得像怕被人看见。
放学的铃声响起，知夏背着书包走到教室门口，沈清突然追了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说明书折页。“这上面标了快速充电的方法，”他把折页递给她，指尖微微发抖，“别像上次那样充一整夜，对电池不好。”
知夏想起自己给旧MP3充电总忘了拔，充得电池鼓起来一块，忍不住笑了：“知道啦，沈老师比我妈还唠叨！”
沈清的脚步顿住了，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知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沈清摇摇头，声音轻得像晚风，“路上小心。”
知夏点点头，转身往校门口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看时，沈清还站在教室门口，背着书包的身影在余晖里格外清晰。看到她回头，他突然举起手，轻轻挥了挥。
知夏笑着转身，摸了摸书包里的新MP3，心里暖烘烘的。她想，明天一定要把数学笔记整理得更整齐些，还要在扉页画只举着钢笔的小猫——就当是给“债主”的特别福利。
至于那支惦记已久的钢笔，知夏握紧书包带，脚步轻快起来。奶茶店的晚班虽然累，但一想到沈清收到钢笔时可能会红的耳根，好像就没那么难熬了。毕竟，能让沉默的刺猬主动递出糖果，这本身就是件值得努力的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