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珍味美,鸡枞秘密
晨雾还未散尽,楚明澜已经蹲在营帐门口系了八遍靴带了。每次有脚步声经过,他就立刻抬头张望,活像只等着出门撒欢的猎犬。
"三公子,还得等两刻钟呢。"路过的小兵忍笑道,"王伙头说了,露水退了才能进山。"
楚明澜哀叹一声,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自打三天前那片蓝鳞在他眼前化成蝴蝶,大哥就把他们看得更紧了。二哥神出鬼没不知在查什么账,灵儿倒是天天往伙房钻,可每次他跟着去,那群讲故事的伙夫就立刻改说《论语》。
"三叔——"
正想着,小炮弹似的楚灵儿就冲了过来,草屑沾在裙摆上,显然也是一路打滚过来的。她怀里抱着个竹编的小篮子,献宝似的举到楚明澜面前:"张叔给我的!专门装鸡枞菌用!"
楚明澜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接过篮子细细端详。这篮子编得精巧,里头还垫着层青苔,摸上去湿漉漉的凉。
"我的呢?"他故意逗小侄女。
灵儿眨巴着眼,突然从背后又变出个更大的背篓:"早准备好啦!"她凑到楚明澜耳边,热气呵得他痒痒,"张叔说山里有片秘密菌场,只有我知道路..."
"楚灵儿!"大嫂的声音从炊烟袅袅处传来,"《女诫》抄完了?"
小姑娘立刻垮下脸,不情不愿地摸出本皱巴巴的字帖。楚明澜憋着笑看她趴到石桌上奋笔疾书,小脸都快贴到纸上了。那字写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蜘蛛网。
"三弟。"大嫂走过来,手里端着个粗瓷碗,"喝了。"
楚明澜接过,褐色的汤药散发着古怪的辛辣味。他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顿时从喉咙暖到胃里。
"防瘴气的。"大嫂接过空碗,欲言又止,"山里不比军营,你..."
"大嫂放心!"楚明澜拍拍腰间匕首,"二哥教的流云步我可没落下,遇到危险跑得比兔子还快。"
大嫂摇摇头,突然从袖中取出个香囊挂递给他:"雄黄、苍术、鬼箭羽,避蛇虫的。"她顿了顿,"别带灵儿去险处。"
楚明澜刚要辩解,集合的哨声响起。五个伙头军背着竹篓列队,旁边还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是那日码头接他们的黑甲卫。
"赵大哥!钱大哥!"楚明澜欢天喜地地跑过去,却被其中一人用长矛拦住。
"楚公子,军令如山。"赵黑脸一丝不苟,"进山后请勿擅自离队。"
雾气渐散的山林像被掀开纱幕的美人。楚明澜深一脚浅一脚跟在队伍中间,眼睛却不够用了——树梢上跳跃的金丝猴,草丛里惊起的竹鸡,还有那些五彩斑斓的菌子,像撒了一地的宝石。
"这红伞伞白杆杆的能吃吗?"他指着一丛鲜艳的蘑菇问道。
"吃下去就能见到祖宗喽!"王伙头的大嗓门惊飞一群山雀,"楚公子记住,颜色越艳毒性越强!"
众人哄笑间,楚明澜忽然发现灵儿不知何时溜到了队伍最前面,正猫着腰往一处山坳钻。他刚要喊,小丫头回头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指自己的小篮子,做了个"鸡枞"的口型。
"我去看着灵儿!"楚明澜对赵黑脸喊了声,不等回应就追了上去。身后传来钱白脸的抱怨:"就知道带娃的活不轻松..."
山坳里苔藓厚得像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灵儿的身影在树丛间时隐时现,银铃铛的声响引领着方向。楚明澜追得气喘吁吁,心里暗惊小丫头怎么跑得比山鹿还快。
"灵儿!慢点!"
转过一棵三人合抱的银杏树,眼前豁然开朗——腐殖土上密密麻麻长着象牙色的伞状菌子,在透过树冠的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灵儿已经蹲在菌丛中,小手灵巧地挖着菌根。
"三叔快来!这就是张叔说的秘密菌场!"她举起一株刚挖出的鸡枞,菌柄底部还沾着红土。
楚明澜学着她的样子蹲下,手指刚碰到泥土就愣住了——这土不是常见的褐黄色,而是诡异的暗红,像掺了朱砂。更奇怪的是,当他拨开菌丛,下面的土层竟呈现出螺旋状纹路,仿佛被什么巨大的东西犁过。
"灵儿,这土..."
"嘘——"灵儿突然竖起耳朵,"你听!"
微风送来隐约的铃声,却不是灵儿腕上的银铃。这声音更空灵,仿佛从地底传来。楚明澜循声望去,菌场尽头的岩壁上,竟有一道被藤蔓半掩的缝隙。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拨开藤蔓。岩缝里吹出带着腥味的风,隐约可见向下的石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石阶上散落着几片闪着蓝光的鳞片,与他在江边、军营见到的一模一样。
"三叔..."灵儿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声音发颤,"张叔没说这里有洞啊..."
楚明澜正要后退,岩缝深处突然传来空灵的歌声,调子古怪得像某种古老咒语。更可怕的是,他腰间的香囊毫无征兆地燃烧起来,雄黄粉洒在红土上,竟嘶嘶作响冒出青烟。
"跑!"楚明澜一把抱起灵儿,却见来时的路已经被浓雾笼罩。两名黑甲卫的呼唤声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而身后的歌声越来越近...
岩缝处的藤蔓突然剧烈抖动,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爬出来。楚明澜死死捂住灵儿的嘴,躲到银杏树后。他绝望地发现,那些美丽的鸡枞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而菌丛中央的红土,渐渐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蝴蝶形状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