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声顶起的高音奇迹

2020年的春节过得格外安静,村口拉起的蓝白警戒线在寒风里飘了很久,广播里的防疫通知循环播放,把往年热闹的年味压得淡淡的。班级群里“开学延迟”的通知一条接一条弹出,红色的未读提示像一颗颗悬着的心,而我正窝在老屋的木床上,经历着一场高烧的煎熬。

大年初六那天,体温表的水银柱猛地蹿到39度,额头烫得能烙饼,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花,每咽一次口水都疼得浑身抽搐。老妈用小勺舀着温水喂我,刚碰到嘴唇就被我条件反射地吐出来,水顺着下巴流进脖子,凉得人直缩肩膀。她的棉袄前襟总是湿乎乎的,洗了又湿,最后结了层硬邦邦的盐渍,眼里的红血丝比春联上的朱砂还红。“再试试,喝了水才能吃药。”她红着眼眶又舀起一勺,我咬着牙咽下去,却被喉咙的灼痛逼得剧烈咳嗽,药和水一起呕出来,溅在她粗糙的手背上。

爷爷用剩的旧手机成了我的救命稻草。黑色的塑料外壳磨得发亮,屏幕右上角裂着道缝,原本是他听戏用的,后来被我存满了歌。里面最宝贝的是一段粉丝剪辑的“双杰演唱会”视频,林俊杰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被我反复观看。发烧最难受的三天三夜,我把这段视频看了不下五十遍:他站在聚光灯下,肩膀放松得像被风吹动的柳叶,唱高音时微微仰头,脖子轻轻舒展,气息从丹田稳稳送出,清亮的声音能穿透整个场馆。我把这些“高音秘诀”偷偷记在心里,总结成三条:沉气要稳如老树扎根,肩膀要松似微风拂柳,高音要用小腹发力推送。

隔壁的Aunt每天都会隔着篱笆送吃的,竹篮里装着青菜、鸡蛋,有时还有几颗润喉糖。她女儿在县城医院当护士,大年初一就上了抗疫一线,“丫头视频时说听歌能转移注意力,你跟着哼哼,嗓子就不那么疼了。”Aunt的声音裹着寒风飘进来,我含着润喉糖,听着手机里林俊杰的声音,悄悄在心里练习气息。她总看见我对着手机屏幕发呆,其实我在模仿林俊杰唱高音的口型,把《别怕我伤心》里“你和他之间”这句歌词的节奏和转音记了又记。大年初九那天,她送来竹篮时笑着说:“听你妈说你天天哼歌,等好了唱给我们听,童声唱高音最清亮了。”我当时烧得迷迷糊糊,却把“童声”“高音”这两个词刻在了心里。

大年初十那天,班级群里发了网课通知,老师附了段健身视频说“增强免疫力”。老妈指着视频笑:“你看老师都运动了,你好了也录个唱歌视频,不用***,自己留着纪念。”她怕我唱得不好被同学笑话,可我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学会的“高音秘诀”唱给大家听,让他们知道我能用童声顶起漂亮的高音。

转机出现在大年初十二清晨,我在一阵鸡叫声中醒来,摸额头时突然发现不烫了!老妈拿来体温计,三分钟后她举着显示37度2的体温计,在院子里蹦得像个孩子:“退了!终于退了!”奶奶从灶房跑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一把抱住我,冰糖雪梨的甜香混着她的笑声洒满堂屋。退烧后第一件事,我就爬起来练歌,喉咙还有点沙哑,但终于不用再吐水了,能小口喝奶奶煮的梨汤,甜汁滑过喉咙时,像给声带镀了层保护膜。

大年初十三下午,阳光暖得让人想伸懒腰。我坐在龙眼树下的小板凳上,Aunt搬着小马扎坐在篱笆边当听众,老妈举着爷爷的旧手机准备录像。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天然的前奏。旧手机里放着《别怕我伤心》的伴奏,前奏响起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抠着裤子。这不是简单的唱歌,是我要用林俊杰的方法,用童声顶起那个期待已久的高音。

主歌的旋律在舌尖滚动,童声里还带着点康复期的沙哑,却努力模仿着歌里的温柔语气。“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陪我谈心”,唱到“心”字时,我刻意用上从视频里学的转音技巧,舌尖轻轻一抬,让尾音在风里打了个旋。Aunt舀梨汤的勺子停在半空,耳朵微微侧向我这边;老妈举着手机的手稳了些,眼里闪着光。唱到“你和他之间”的“间”字时,我深吸一口气,感觉阳光把喉咙晒得暖暖的,气息在胸腔里稳稳流动。

到副歌的关键处了。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手指在手机背面轻轻抠着裂纹。深吸一口气,让气息沉到小腹,肩膀完全舒展——这是林俊杰的“高音秘诀”。唱到“是否他比我更爱你”时,我像视频里那样微微仰头,脖子轻轻舒展,感觉气息从小腹慢慢往上推,没有用嗓子硬喊,而是顺着气流的力量让声音自然拔高。

清亮的童声毫无预兆地冲上高音!像被阳光晒暖的小鸟突然展翅,稳稳地悬在龙眼树枝间。这一次没有破音,没有发抖,童声特有的清亮里带着点刻意模仿的颤音,在院子里打了个漂亮的转,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几片嫩叶悠悠飘落。

老妈举着的手机晃了晃,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眼里突然泛起泪光;Aunt的勺子终于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冰糖雪梨的甜香漫得更远了;连灶房里的奶奶都探出头,围裙上还沾着面粉,笑着拍手:“咱娃这高音,比开春的黄莺还亮!”

唱完最后一句,我看着老妈手机里的视频回放,童声清亮又带着认真的执拗,虽然技巧生涩,却藏着满满的力量。那天晚上,等老妈睡熟后,我躲在被窝里点开班级群,手指哆哆嗦嗦地把视频发了出去。既怕被老妈发现挨说,又期待着同学们的反应。没过多久,群里开始弹出消息:“这高音绝了!”“用了什么方法唱这么稳?”还有人问“是不是学的演唱会里的唱法”,我裹着被子偷笑,打字回复:“这是我的童声高音秘诀。”

第二天一早,老妈翻我手机看网课通知,突然指着群里的视频瞪大了眼:“这不是你昨天唱的吗?怎么偷偷发出去了!”她嘴上嗔怪着“怎么不告诉妈”,手指却反复点开视频,连早饭煮糊了都没察觉。Aunt隔着篱笆喊:“我丫头看到视频了,说要向你学这童声高音呢!还问是不是从那个‘双杰会’里学的?”

阳光穿过龙眼树的新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摸着喉咙想,其实这高音唱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懂技巧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发烧的夜晚,那些对着旧手机偷偷练习的时光,那些藏在歌声里的勇气,都顺着童声飘了出去。老妈没让我发,是怕我受委屈;我偷偷发,是想告诉大家:就算在特殊的春节里,就算发过高烧,童声也能顶起漂亮的高音,就像我们总能在困难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光亮。

后来我把视频设成了私密,只有自己能看。但每次听到《别怕我伤心》,都会想起那个下午的阳光、Aunt的掌声,还有老妈假装生气却泛红的眼眶。那个用童声顶起的高音,早已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把坚持、温暖和勇气,都融进了清亮的歌声里,成了那个特殊春节最珍贵的纪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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