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牧羊人的问候”
市局审讯室的空气仿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冰冷的不锈钢桌椅反射着惨白的灯光，将“骨钉”脸上每一道冷硬的线条都照得清清楚楚。他手上的伤口和腿上的枪伤已经过处理，但行动间依旧能看出一丝不便，然而这并未削弱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磐石般的冷漠和危险气息。他就那样沉默地坐着，像一尊毫无生气的战争机器残骸，对周遭的一切，包括正在审讯桌后落座的范天明和叶瑞安，都漠不关心。
观察室内，赵刚、张国安、顾曼曼以及亲自坐镇的赵文博局长，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单向玻璃后的景象。顾曼曼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昨晚那短暂交锋中对方认出她的惊诧眼神和那个无声的口型，如同冰冷的针尖不断刺戳着她的神经。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场审讯绝不会顺利。
审讯室内，范天明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压力：“姓名。”
没有回应。“骨钉”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空洞地盯着桌面某一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我们知道你的代号是‘骨钉’，”叶瑞安接话，语气平和却带着心理上的穿透力，“退役军人，雇佣兵。赫启铭负责催眠目标，江鹏制作炸弹，而你，负责最后的运输和确保‘指令’执行。你是这个链条里最关键的执行环节。”
依旧沉默。对方像是彻底闭上了接收信息的通道。
范天明换了一种方式，将三名死者的照片推到他面前：“邹凯文，陈宇杰，栾璐颜。这三个人，你还记得吗？是你把炸弹交给他们，或者引导他们去往爆炸地点的吧？”
“骨钉”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扫过那些照片，但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像在看一堆无关紧要的石子。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嘴角，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轻蔑，对生命，对死亡，对这一切。
“你的雇主，‘牧羊人’，”叶瑞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细微的变化，“他现在在哪里？你们如何联系？”
听到“牧羊人”这个代号，“骨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那不是恐惧或忠诚，而更像是一种……提及某个既定程序源头时的机械反应。但他的嘴唇依旧紧闭得像铁闸。
审讯陷入了僵局。无论范天明和叶瑞安如何提问、施压、甚至试图用赫启铭和江鹏的落网来刺激他，“骨钉”始终一言不发，用绝对的沉默筑起了一道无法攻破的城墙。他的心理防线比赫启铭的诡诈和江鹏的疯狂更加坚硬，这是一种基于彻底麻木和纪律性的沉默，仿佛他只是一件工具，而工具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说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观察室内，赵刚有些焦躁地动了动身子，张国安眉头紧锁。赵文博局长面色沉静，但眼神也越来越凝重。
顾曼曼的心却越揪越紧。这种沉默比任何狡辩都更让她不安。她死死地盯着“骨钉”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裂缝。她注意到，虽然他对所有问题都无动于衷，但他的视线偶尔会极其短暂地、难以察觉地扫过单向玻璃的方向——仿佛他知道玻璃后面有人，甚至知道有谁在那里。
终于，在经过又一轮无效的问询后，范天明和叶瑞安对视一眼，暂时停止了问话。审讯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这时，“骨钉”却突然动了。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冰冷空洞的眼睛，不再是漫无目标，而是精准地、直勾勾地看向了单向玻璃——仿佛他的视线能穿透这层特制的玻璃，直接锁定在后面某个特定的人身上。
观察室内的所有人心中同时一凛！
只见“骨钉”那一直紧抿的、线条冷硬的嘴角，开始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其诡异、僵硬、却又充满恶意的微笑。
然后，他用一种干涩、沙哑、仿佛是生锈的齿轮摩擦发出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对着单向玻璃说道：
“牧羊人……让我向你问好……”
他的话音顿了顿，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残忍的戏谑光芒，然后清晰地吐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
“……尹儿。”（Yin-er）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猛然在观察室内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直接指向顾曼曼过去卧底身份的问候惊呆了！赵刚和张国安猛地站直了身体，脸上写满了震惊。赵文博局长的瞳孔骤然收缩。
而顾曼曼，如遭雷击！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那个名字……“尹儿”……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层层加固的心理防线，瞬间将她拖回了那段暗无天日、充满血腥和背叛的过去！牧泽洋！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他还通过这种方式，再次将冰冷的触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巨大的愤怒、被窥视的恐惧、以及过往创伤被强行撕开的剧痛，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冷静、所有的专业训练，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
顾曼曼的情绪彻底失控，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推开观察室的门，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审讯室！“他在哪？！他还说了什么？！他下一步要做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曼曼！”叶瑞安惊呼起身想要阻拦，但已经晚了。
顾曼曼瞬间冲到审讯桌前，一把死死揪住“骨钉”的衣领，因为用力过猛，手指关节都泛了白。她的眼睛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泛红，声音颤抖却带着凌厉的逼问：“说！他在哪？！他还让你带什么话？！”
面对顾曼曼的失控和逼问，“骨钉”脸上那僵硬诡异的笑容反而更加明显了。他似乎无比享受她此刻的反应。他并没有挣扎，甚至没有看揪住他衣领的手，只是缓缓地抬起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情绪激动的顾曼曼，用一种近乎愉悦的、慢条斯理的沙哑声音说道：
“别急……”
他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顾曼曼。
“……他的礼物……”
“……还没送完。”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再次恢复了那副磐石般的沉默状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只留下顾曼曼僵在原地，揪着他衣领的手微微颤抖，那句“礼物还没送完”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嗡嗡作响，让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曼曼！冷静点！”范天明立刻上前， 温柔但坚定地将顾曼曼拉开。叶瑞安也迅速来到她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心中充满了心疼和愤怒。
顾曼曼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情绪，但眼底的惊骇和愤怒却无法平息。
审讯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范天明脸色铁青地命令道。
“骨钉”被两名强壮的警员架起来，带离审讯室。经过顾曼曼身边时，他依旧闭着眼，但那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审讯室的门关上，将冰冷的沉默和巨大的危机感留给了所有人。
顾曼曼脱力地靠在叶瑞安身上，脸色苍白。叶瑞安紧紧抱着她，低声安抚：“没事了，曼曼，没事了……有我在……”
赵文博局长从观察室走过来，神色前所未有的严峻。他看了一眼受创的顾曼曼，又看向范天明和叶瑞安，沉声道：“情况已经很清楚。牧泽洋的目标非常明确，他就是冲着曼曼来的。这不是结束，甚至可能只是他所谓‘礼物’的开始。”
他顿了顿，继续道：“立刻加强对曼曼及其家人的保护措施。同时，审讯‘骨钉’的工作不能停，但要改变策略。瑞安，你需要从心理层面找到突破口，他对曼曼的反应是一个切入点。天明，加大力度追查所有可能与牧泽洋有关的境外线索和资金流向！”
“是！”范天明和叶瑞安同时应道，心情沉重。
“骨钉”的落网，非但没有带来突破，反而像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幕后那只名为“牧羊人”的黑色巨兽，更加清晰、也更加狰狞地露出了它的獠牙。它不仅仅是在犯罪，更是在进行一场针对顾曼曼的、精心策划的残酷游戏。
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游戏，还远未到终局。那句“礼物还没送完”，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预示着更多的风雨即将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