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惊喜归来与拥抱

航班穿透厚重的云层,开始下降。舷窗外,H市的轮廓在晨雾中逐渐清晰,熟悉的街巷、河流像一幅缓缓展开的灰色地图。叶瑞安靠着窗,几乎一夜未合眼,此刻却毫无倦意。胸腔里鼓荡着一种近乎焦灼的期盼,冲散了在Y国积压的沉闷与疲惫。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他大部分时间都看着窗外流逝的云海,或是手机相册里存着的、为数不多的顾曼曼的照片。有她低头认真看案卷的侧影,有她被小楠和菜菜逗笑时抓拍的瞬间,还有她在温泉小镇逗猫时,被他悄悄拍下的、毫无防备的轻松笑颜。每一张,都与他刚刚离开的那个精致、规范却冰冷的世界格格不入,却也每一张都更真实地牵动着他的心跳。

飞机轮胎接触跑道,发出一阵沉闷的摩擦声。轻微的颠簸顺着脊椎传上来,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落地了。

他没有托运的行李,只有一个随身的登机箱。通道里人流涌动,他却走得飞快,几乎是越过一个又一个缓慢前行的旅客。机场广播、周围嘈杂的谈笑、行李车的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所有这些喧嚣此刻都仿佛隔着一层水膜,模糊不清。他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回去,立刻,马上。

排队的出租车长龙缓慢移动。他坐进车里,报出警察家属大院的地址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司机是个健谈的中年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年春运的繁忙,抱怨着天气和路况。叶瑞安漫应着,目光始终投向窗外。

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早餐摊点冒着腾腾热气,赶早班的人们行色匆匆,店铺门口挂着红灯笼和新春促销的招牌。年味还没有完全散去,生活的气息却已经热烈地铺陈开来。这种鲜活、嘈杂,甚至有些凌乱的勃勃生机,让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能透过车窗闻到H市冬天清冷又带着烟火味的独特气息。

比Y国那个永远恒温恒湿、处处弥漫着香氛和消毒水味道的环境,更让他觉得自在。

车子驶入熟悉的街道,拐进大院门口时,保安似乎认出了他,惊讶地愣了一下,才连忙升起栏杆。

叶瑞安付了钱,拎着行李箱下车。冷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带着北国冬日清晨特有的干冽,刺痛了他的鼻腔,却让他精神一振。

他站在楼下,仰头望了望顾曼曼家所在的楼层窗户。窗帘拉着,静悄悄的,可能还没起床。他拿出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又停住。

一种近乡情怯般的犹豫忽然攫住了他。

就这样突然出现,会吓到她吗?她昨晚睡得好吗?PTSD有没有因为过年期间的喧闹而反复?无数个问题瞬间涌上心头。

他低头看了看表,才早上七点多。确实太早了。或许他应该先回自己公寓,整理一下,至少刮个胡子,等一个更合适的时间再来。

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先转身离开时,单元门的电子锁“咔哒”一声轻响。

他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猛地抬头看去。

厚重的单元门被推开一条缝,先探出来的,是一个毛茸茸的、兴奋摇晃着的黄色尾巴尖。然后,麦麦圆滚滚的身体挤了出来,脖子上套着牵引绳,正使劲往前拱。

紧接着,一只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拉紧了牵引绳,轻声呵斥:“麦麦,慢点!”

门完全推开。

顾曼曼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羽绒服,帽子上一圈绒毛衬得她的脸小而白皙,几乎素颜,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她微微蹙着眉,低头专注地对付着兴奋过度、试图往雪地里扑的麦麦,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几步开外站着的人。

晨光熹微,勾勒出她呵出的淡淡白气,和她低头时那截纤细脆弱的脖颈。

叶瑞安屏住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所有的犹豫、所有的思虑,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世界里只剩下她拉着狗、微微俯身的模样,真实得让他心脏发紧。

他拖着行李箱,向前迈了一步。轮子在未清扫干净的积雪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这细微的声响终于惊动了顾曼曼。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目光撞上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蹙着的眉头松开,眼睛微微睁大,里面充满了纯粹的、毫无防备的惊愕。像是看到了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幻影。她甚至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行李箱,仿佛在确认这不是幻觉。

麦麦认出了男主人,更加兴奋地“呜汪”叫着,试图扑过来。

牵引绳从顾曼曼松脱的手指间滑落。

她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清晨的寒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的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叶瑞安松开了行李箱的拉杆,箱体轻轻倒在雪地里。他朝她走过去,一步,两步,积雪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停在她面前,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小霜花,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风尘仆仆的倒影。

“曼曼。”他开口,声音因为长途飞行和清晨的冷空气而带着明显的沙哑,“我回来了。”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种开关。

顾曼曼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双睁大的眼睛里,惊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汹涌、更灼热的情感——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思念。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去捡麦麦的绳子,只是向前猛地迈出一小步,几乎是撞进他的怀里,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脸深深埋进他带着室外寒气的羽绒服里,用力地呼吸着那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气息。

叶瑞安被她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随即毫不犹豫地收拢手臂,将她整个人牢牢地圈进自己的怀抱。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低下头,脸颊埋进她羽绒服帽子上柔软温暖的绒毛里,闭上眼,深深地呼吸。所有的奔波、所有的压抑、所有的争执与不快,都在这个结结实实的拥抱里消散殆尽。

怀里的身体是真实的,温暖的,微微颤抖着。

麦麦围着相拥的两人兴奋地打转,汪汪叫着,用脑袋蹭他们的腿。

清晨的大院安静极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声,和麦麦快乐的呜咽。寒冷的空气仿佛都被这个拥抱熨帖得温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曼曼才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哭了,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巨大的情绪:“……书呆子。”

她叫了他习惯的绰号,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来不及问、也不必再问的千言万语。

“嗯,”叶瑞安低低地应着,手臂收得更紧,唇角无法控制地向上扬起,“疯丫头。”

我回来了。

回到你身边。

…………

积雪在脚下发出清脆而轻微的咯吱声,规律地应和着两人的步伐。麦麦兴奋地在前面小跑着,牵引绳绷得时紧时松,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翘起,像一面快乐摇摆的小旗帜,不时回头确认两位主人是否跟上。

清晨的阳光穿透稀薄的寒气,洒落在身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叶瑞安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顾曼曼戴着毛线手套的手。

手套绒绒的,隔绝了直接的皮肤接触,却隔不开那份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存在感。

顾曼曼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轻轻回握住了。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并肩走着,呼吸在冷空气中呵出淡淡的白雾,又迅速消散。

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薄纱,温柔地包裹着劫后重逢的宁静。有些东西无需急切地倾吐,仅仅是并肩行走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感受着对方切实的存在,便已足够。

最终还是顾曼曼先打破了沉默,声音还带着一点刚才情绪激动后的微哑,却很轻快:“怎么提前这么多天回来?Y国过年不是有很多活动吗?”她侧头看他,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点。

叶瑞安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前方蹦跳的麦麦身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活动是不少。但没什么意思,比不上回来遛麦麦实在。”

他省略了那些精致的晚宴、那些充满暗示的交谈、那些书房里激烈的对峙和母亲失望疲惫的眼神。那些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不该也不能玷污这个清晨的宁静。

顾曼曼眨了眨眼,显然不信,却没有追问。她了解他,就像他了解她一样。有些压力,他不说,她便不去碰触,这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她只是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指:“那麦麦可要高兴坏了。你不在,它这几天吃饭都不太香,老是去门口趴着等你。”

“是吗?”叶瑞安低头笑了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话轻轻戳中。被需要,被思念,无论是来自一只狗,还是来自身边这个人,都让他觉得,提前挣脱那个“完美”的牢笼,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嗯,”顾曼曼点头,语气认真了些,“妈也说它没精神。不过现在好了,”她看着猛地冲向一棵树下嗅闻的麦麦,眼里漾开浅浅的笑意,“活力十足。”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开。她开始絮絮地说起过年这几天大院里的琐事。赵承砚又被他爸妈催婚了,躲到经侦队加了几天班;刘姨尝试做红糖馒头,结果蒸成了一锅深褐色的铁疙瘩;菜菜在群里发了好多她家年夜饭的照片,馋得小楠嗷嗷叫,扬言要去菜菜家蹭饭……

她说得很慢,偶尔需要想一想词句,声音不高,却充满了鲜活的生活气息。叶瑞安安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她脸上。

他发现,尽管眉宇间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她的眼神是清亮的,语气是平稳的。谈起这些日常琐碎时,她身上那种曾一度被沉重过往压抑的生机,正在一点点复苏。

这比任何东西都更能安抚他因父母反对而焦灼的内心。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将两人的影子在清扫过的路面上拉得细长。麦麦似乎跑累了,放缓了脚步,呼哧呼哧地吐着舌头,乖乖跟在他们身边。

“你爸妈……”顾曼曼忽然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们还好吗?”

叶瑞安握紧了她的手:“他们很好。只是学术会议临时有些调整,他们那边也忙。”他再次选择了轻描淡写,将那些尖锐的矛盾和沉重的期望悄然掩埋,“吃过几次饭,见了几个老朋友。主要还是担心我一个人在国内照顾不好自己。”

他侧过头,看着她被风吹得微红的脸颊和鼻尖,语气郑重而温柔:“我跟他们说了,我很好,比任何时候都好。”

顾曼曼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看他。阳光直射在她的眼睛里,让她微微眯起了眼,那目光清澈得像山涧的溪流,仿佛能一直看到他心底去。

她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抿出一个很浅却很真实的笑容:“那就好。”

所有的担忧、所有的疑虑、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压力,似乎都在这三个字和这个笑容里,得到了暂时的安放与化解。他们彼此心照不宣,有些堡垒需要共同面对,但不必急于一时。

“走吧,”叶瑞安拉着她的手继续向前,“有点冷了,回去吧。妈应该快做好早饭了。”

“嗯,”顾曼曼点头,跟上他的步伐,“妈早上熬了小米粥,还蒸了你爱吃的豆沙包。”

“正好,飞机餐难吃死了,就等着这一口。”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麦麦,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不远处,顾曼曼家厨房的窗户后,孟云正拿着锅铲,悄悄将窗帘拨开一条缝隙,看着楼下并肩漫步、偶尔低头交谈的一对年轻人,看着那只活跃的小狗,看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的温暖轮廓。

她脸上缓缓露出一个极深、极欣慰的笑容,轻轻地、自言自语地喃了一句:“回来了就好。”

然后,她放下窗帘,转身哼着小曲,继续忙碌早餐去了。

窗内,粥香袅袅,暖意融融。

窗外,冬日暖阳,虽寒风依旧,却已然悄悄照见了未来可能的光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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