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温泉氤氲间的笑声与狼狈
温泉度假区的套房比顾曼曼想象中更加舒适宜人。原木色调的装修，宽敞的落地窗外是覆着薄雪的山景，最令人惊喜的是阳台外连接着一个私密的露天温泉池，蒸腾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形成缭绕的白雾，如同仙境一般。
“这里...很好。”曼曼轻声说，目光在房间内流转，最终落在那个温泉池上，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亮光。
叶瑞安仔细观察着她的反应，心中稍安：“你喜欢就好。我特意选了带私人温泉的套房，这样你不用面对陌生人，可以更放松些。”
曼曼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外套的拉链。尽管环境令人放松，但她依然显得有些拘谨，像是尚未完全从自我保护的壳中走出来。
叶瑞安没有强求，只是温和地说：“你先休息一下，整理行李。一小时后我们去主餐厅吃午饭，怎么样？”
这个明确的时间安排似乎让曼曼感到安心，她再次点头：“好。”
一小时后，两人沿着石板小路走向度假区的主餐厅。冬日的山间空气清冽，呼出的气息化作白雾，与远处温泉池蒸腾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曼曼裹紧了羽绒服，步伐却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午餐是精致的日式定食，菜品小巧精致，口味清淡。曼曼吃得比平时更慢，偶尔会抬头看看窗外的枯山水庭院。叶瑞安没有过多打扰她，只是适时地为她添上热茶，或是推荐某道不错的菜品。
“这道茶碗蒸很不错，口感很细腻。”他轻声建议。
曼曼依言尝了一口，微微点头：“嗯，很滑嫩。”
这样简单的对话，在近期的他们之间已属难得。叶瑞安感到一丝欣慰，知道带她来这里的决定是正确的。
饭后，他们沿着度假区的小径散步。山路并不陡峭，两旁是冬日的竹林，虽然少了夏日的翠绿，却另有一番苍劲之美。曼曼的脚步逐渐放缓，不再是那种目的明确的行走，而是真正地在欣赏沿途的风景。
“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吗？”叶瑞安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不知是因为运动还是寒冷的空气。
曼曼摇摇头：“再走一会儿吧，我想去那个观景台看看。”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木质平台。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去某个地方，叶瑞安立即点头：“好。”
站在观景台上，整个山谷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山如黛，近处的温泉池如碧玉般镶嵌在山间，几处日式建筑的屋顶上覆盖着薄薄的白雪，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
“很美。”曼曼轻声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是今天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叶瑞安没有错过这个细微的变化，他拿出手机，悄悄捕捉下这个瞬间——曼曼站在山风中的侧影，发丝微乱，眼神却比往日明亮许多。
下午的时间在宁静中流逝。回到套房后，曼曼小睡了一会儿，而叶瑞安则在客厅看书，偶尔抬头看看阳台外飘雪的山景，心中平静而满足。
傍晚时分，曼曼醒来，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叶瑞安提议道：“要不要试试温泉？傍晚泡温泉看山景，应该很惬意。”
曼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回到卧室换上泳衣，披上酒店提供的棉浴袍，走到阳台时还有些拘谨。叶瑞安已经先在温泉池中，水温恰到好处，蒸腾的热气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曼曼小心翼翼地踏入池中，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让她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叹。她在池边坐下，让泉水漫至肩膀，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难得的舒适。
叶瑞安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待在池子的另一侧，欣赏着远处渐渐染上夕照的山峦。
时间在静谧中流淌，只有温泉水轻轻涌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山鸟鸣叫。曼曼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而平稳，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放松。
当夜幕降临，山间亮起点点灯火时，叶瑞安轻声提议：“差不多该出来了，泡太久也不好。”
曼曼睁开眼，点了点头。她先站起身，浴袍已经放在池边的椅子上。然而，就在她踏出池子的那一刻，脚下突然一滑——
“啊！”曼曼惊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
叶瑞安反应极快，立刻起身想要拉住她。但他低估了水下的滑度，在抓住曼曼手臂的瞬间，自己的脚下也一个不稳——
“噗通！”
水花四溅。原本已经站定的曼曼被这一拉，反而向后倒去，而叶瑞安也完全失去平衡，两人双双跌回温泉池中。
一瞬间的慌乱后，曼曼从水中站起来，抹去脸上的水珠，看向同样狼狈的叶瑞安——他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无边框眼镜斜在鼻梁上，满是水汽，原本干燥的浴袍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
这副罕见的狼狈模样，与平日那个温文尔雅、处处得体的叶教授形成了鲜明对比。
曼曼先是愣住，随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起初只是轻微的忍俊不禁，但随着叶瑞安无奈地摘下眼镜擦拭水渍的动作，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难得的开怀大笑。那笑声清脆而真实，在夜间的山谷中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的山鸟。
叶瑞安先是有些尴尬，但看到曼曼笑得如此开心，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他的尴尬也化为了欣慰与喜悦。多久没有听到她这样笑了？太久太久了。
“好吧，至少我成功逗笑你了。”他故作无奈地说，嘴角却上扬着。
曼曼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擦拭着眼角的泪花：“对不起...但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我的荣幸。”叶瑞安微笑着回答，重新戴上眼镜——虽然镜片上还有水珠，“不过现在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继续泡着，因为反正都湿透了；要么赶紧回屋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曼曼想了想：“再泡十分钟吧，既然都已经这样了。”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他们靠在池边，欣赏着夜空中山间的星星，比城市中清晰明亮得多。
“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曼曼突然轻声说，“我知道我最近...状态不好。”
叶瑞安转头看她，温泉水汽中她的侧脸显得柔和了许多：“你不需要为这个道歉，曼曼。重要的是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曼曼点点头：“嗯，好多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我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种...自我怀疑的循环。你父母的话，虽然我不愿承认，但确实触动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叶瑞安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总是在想，我这样的人，真的能给你正常的感情和未来吗？”曼曼的声音很轻，几乎融入了水声，“我的过去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我的情绪时好时坏，连好好吃顿饭这种简单的事，有时候都变得困难...”
“曼曼，”叶瑞安温柔地打断她，“什么是‘正常’？谁定义了什么样的感情和未来才是‘正常’的？对我来说，能和你在一起，看着你一点点克服困难，分享你的喜怒哀乐，这就是我最想要的‘正常’。”
曼曼转过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感：“但你不觉得...辛苦吗？总是要顾虑我的状态，担心我会不会突然情绪低落，会不会又做噩梦...”
“爱一个人本就包含了所有这些，”叶瑞安的声音坚定而温柔，“我顾虑你的状态，是因为我在乎你；我担心你的情绪，是因为我珍视你。这从来不是负担，曼曼，这是爱的自然部分。”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你会接受我的全部——我的书呆子气，我对犯罪心理的执着，甚至我偶尔的固执。爱不是只接受对方光明的一面，而是连同那些伤痕与阴影一起拥抱。”
曼曼的眼眶湿润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触动。她回握叶瑞安的手，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的心理医生还要了解如何治愈我。”
“那是因为我爱你，曼曼。”叶瑞安的声音几乎耳语，“而我相信，爱有时候是最好的良药。”
这时，曼曼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泛起一丝怀旧的微笑：“你还记得警校后面那个小山坡吗？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野花。有一次我训练受伤，心情特别差，你就带我去那里散心。”
叶瑞安眼中闪过惊喜：“你记得这件事？”
“当然记得，”曼曼的声音变得柔软，“那天我们什么重要的话都没说，就只是坐在那里看夕阳。但不知为什么，回去的时候，我感觉好多了。”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像现在这样。不需要解决什么大问题，只是...在一起，就很好。”
叶瑞安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暖流：“那个小山坡现在还在，下次回警校讲课，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曼曼微笑着点头，然后望向远处山峦的轮廓，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在境外的那段日子，每当感到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想起H市的山水，想起警校后面的那片野花，想起...”她顿了顿，“想起你们。这些记忆像锚一样，让我不至于完全迷失自己。”
这是曼曼第二次主动提及卧底时期的事情，虽然不是具体细节，却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叶瑞安没有打断，只是轻轻握紧了她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曼曼深吸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我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能完全好起来，甚至不确定是否能完全好起来。但此刻，在这里，我感觉...轻松了许多。这就够了。”
叶瑞安注视着她被温泉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和那双重新闪烁起光芒的眼睛，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这就足够了，曼曼。每一个‘此刻’都是珍贵的。”
这时，一阵山风吹过，带来几分寒意。叶瑞安体贴地说：“我们该进去了，你真的会感冒的。”
这次两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温泉池，没有再发生意外。叶瑞安先上去，然后转身伸出手，稳稳地扶曼曼上岸。
回到屋内，曼曼先去淋浴。当热水冲刷在身上时，她感到的不仅是身体的温暖，还有一种内心的轻松感，仿佛那些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随着温泉水一起流走了些许。
等她洗完出来，叶瑞安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和点心：“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曼曼接过茶杯，在沙发上坐下。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夜幕中的山影，突然说：“书呆子，我们能去看日出吗？我很久没有看日出了。”
叶瑞安眼中闪过惊喜，立即点头：“当然可以。我知道一个很好的观景点，离这里不远。”
那一晚，曼曼睡得出奇地安稳，没有噩梦惊扰，没有中途醒来。而在隔壁房间，叶瑞安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心中充满了希望与平静。
温泉氤氲间的那阵意外落水与开怀大笑，仿佛是一个转折点，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让温暖与理解重新流淌在心间。
山谷中的一夜悄然流逝，而心灵的疗愈，正在无声中进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