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病中的疏离与固执的关怀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苍白的光带,却驱不散房间里的病气。顾曼曼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干灼感中醒来。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酸痛无力,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又沉又晕。
她试着想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重新跌回枕头上,发出难受的呻吟。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孟云端着一杯温水和退烧药走进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她用手背试了试曼曼额头的温度,眉头立刻紧紧锁起:“还是这么烫!不行,得去医院看看。”
“不去……”曼曼的声音沙哑微弱,带着病中特有的执拗和脆弱,“我睡一会儿就好了……妈,帮我请假……”她将被子拉高,几乎盖住半张脸,似乎想将自己完全隔绝起来。
孟云看着女儿烧得通红的脸和抗拒的眼神,叹了口气。她知道曼曼对医院的排斥,尤其是在这种心理脆弱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好,妈先帮你请假。但你得把药吃了,要是下午还烧,必须去医院,听见没?”
曼曼含糊地应了一声,闭上眼睛,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云走到客厅,给市局刑侦一队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正好是林溪。
“小溪啊,我是孟阿姨。曼曼她有点发烧,今天恐怕去不了局里了,我帮她请个假。”孟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电话那头的林溪立刻紧张起来:“发烧?严不严重?阿姨,是不是因为昨天……”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孟云沉默了一下,选择暂时隐瞒:“可能就是着凉了,没什么大事。我先让她休息看看。你们别担心。”
“好的阿姨,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们打电话。”林溪的声音充满担忧,却也不好再多问。
挂了电话,林溪和范天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担忧眼神。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正在警校准备上午课程的叶瑞安那里。他接到范天明的短信:【曼曼发烧请假了,在家休息。】
叶瑞安的心猛地一沉。昨天他离开父母酒店后心情烦闷,加上手头有些工作要处理,晚上给曼曼发信息时,她只回了一句【还好,累了,先睡了。】他以为她只是工作疲惫,没想到竟然病了。
是最近天气太冷?还是队里工作太辛苦累倒了?他立刻担心起来,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曼曼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传来的是孟云压低的声音:“喂,瑞安啊?”
“阿姨,是我。听说曼曼发烧了?严重吗?”叶瑞安的声音带着急切。
“嗯,是有点发烧,刚吃了药睡下。”孟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可能是这两天温差大,不小心着凉了。”
“我马上过来看看她。”叶瑞安立刻说道。
“不用不用,”孟云连忙拒绝,看了一眼女儿紧闭的房门,“你还要上课呢,别耽误工作。就是普通感冒,休息一下就好了。有我照顾呢,你放心。”
但叶瑞安怎么可能放心。“课我可以调整一下。阿姨,我很快就到。”他坚持道,语气不容拒绝。此刻他满心都是对曼曼病情的担忧,并未察觉其他异样。
他向校方简单说明情况,调整了课程,立刻驱车赶往警察家属大院。
一路上,他的心情焦虑而关切,猜测着曼曼可能是熬夜分析案情或是出外勤时受了寒,全然未将这场突如其来的病与自己父母归国联系起来。
到达大院,他快步上楼。孟云给他开了门,脸上带着些无奈的担忧:“你这孩子,说了不用来的,工作要紧……”
“阿姨,我不放心。曼曼呢?”叶瑞安换了鞋,目光急切地望向曼曼的卧室方向。
“刚睡着没多久。”孟云压低声音,“烧还没退,睡得不太安稳。”
叶瑞安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曼曼蜷缩在床上,被子盖得很严实,只露出小半张烧得通红的侧脸,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呼吸有些粗重,看起来异常脆弱。
叶瑞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悄声走进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手想去探探她额头的温度。
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滚烫的皮肤,曼曼就像是受惊般猛地一颤,倏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聚焦看清是叶瑞安后,那双因为发烧而水汽氤氲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惊讶、下意识的一丝依赖,随即很快被一种更深的、刻意为之的疏离和回避所覆盖。
她甚至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的手,声音沙哑而虚弱:“你……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
她的回避动作虽然细微,却让叶瑞安微微一愣,但他只当是生病的人情绪敏感,并未深想。他收回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温柔:“听说你生病了,我不放心,过来看看。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还好……就是有点感冒。”曼曼垂下眼帘,盯着被角,不敢看他的眼睛,“吃……吃过药了。你回去吧,别……别耽误你工作,也别被我传染了。”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客套而疏远的距离感。
这种刻意的推拒,让叶瑞安感到些许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心疼。他以为是她病中难受,不想让自己看到憔悴的样子。
“我没事,工作已经安排好了。”他坚持留下,语气温柔却坚定,“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试了试温度,递到她嘴边。
曼曼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小口,然后立刻又缩回被子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含混地说:“谢谢……我想再睡会儿……”
这几乎是在下逐客令了。
叶瑞安的手僵在半空,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困惑和失落。但他看着她那副病恹恹、背对着自己显得格外脆弱的模样,只当她是真的极度不适,需要安静休息。
他沉默地坐了一会儿,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好,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随时叫我。”
他没有离开,而是轻轻带上卧室门,走到客厅。
孟云给他倒了杯茶,叹了口气:“这孩子,一生病就蔫蔫的,不爱理人。你别介意。”
叶瑞安接过茶杯,摇摇头:“怎么会。生病难受很正常。”他完全没有将曼曼异常的疏离与父母联系起来,只以为是普通感冒带来的情绪低落。“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又着了凉。怪我,没多注意。”
整个上午,叶瑞安都留在顾家。他几次想再进房间看看曼曼,都被她用“想睡觉”、“没事”为借口挡在了门外。喂药、换毛巾这些事情,她也更倾向于让母亲来做,对他的照顾带着一种无声的、客气的抗拒。
这种被推开的距离感,让叶瑞安感到些许无力和心疼,但他始终将其归咎于病痛。他坐在客厅里,听着卧室里偶尔传来的轻微咳嗽声,内心充满了想要照顾她、却又似乎无处着力的焦灼感。他丝毫不知道,那扇门隔开的,不仅仅是病痛,还有一场因他父母而起的、巨大的心理风暴。
而卧室内的曼曼,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听着门外隐约传来的、叶瑞安和母亲低低的交谈声,感受着他固执的停留和真诚的关心,眼眶一阵阵发热。他越是温柔体贴,她心里就越是酸楚难过。那些冰冷评估的话语和他此刻毫无杂质的担忧形成了残酷的对比,让她无比煎熬。
她多想打开门,扑进他怀里,寻求安慰。可是,不能。她害怕自己真的如他父母所说,只会带来麻烦和负累。那种深入骨髓的“不配得感”和恐惧,在病痛的虚弱中被无限放大,让她只能选择用疏远来包裹自己,也……潜意识里,不想让他因自己而与他父母产生冲突。她蜷缩在滚烫的被窝里,咬着嘴唇,无声地流泪,独自吞咽着这份无人知晓的委屈和病中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