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人间烟火味
川味居”最大的包间里，此刻正被一股炽热喧腾的烟火气所笼罩，与外面冬夜的清寒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圆桌中央，两口鸳鸯锅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一边是翻滚着鲜红辣椒和厚重牛油、散发着霸道辛香的红汤，另一边则是奶白浓郁、飘着菌菇和枸杞的清汤。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也柔和了灯光，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红润而生动。
空气中交织着各种诱人的香味：锅底的麻辣鲜香、新鲜毛肚黄喉的原始气息、现打虾滑的清甜、各色蔬菜的清新，还有冰镇啤酒的麦芽香气。碗碟碰撞声、汤汁沸腾声、欢声笑语声，构成了一曲热闹非凡的、属于胜利者和幸存者的交响乐。
范天明无疑是这场宴会的绝对核心。他脱去了警服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毛衣，袖子挽到胳膊肘，正豪气干云地举着扎啤杯，脸色因酒精和热气而泛红，声音洪亮得能盖过锅底的沸腾：“来！第一杯！敬我们自己！敬我们这帮能把阎王爷案子都给翻过来的硬骨头！干了！”
“干！”所有人都笑着站起来，酒杯、饮料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一向矜持的吕婧渝和古贝贝，也端着果汁杯，微笑着参与了进来。
气氛瞬间被点燃。张国安、赵刚、大猫这些外勤硬汉立刻投入到与毛肚、黄喉、腰片的“战斗”中，筷子在红汤里起起落落，动作迅捷精准，仿佛还在执行任务。菜菜和小楠则对着一盘盘造型精致的虾滑、福袋、芝士年糕两眼放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该下哪个，还不忘互相分享刚从辣锅里捞出来的、吸饱了汤汁的宽粉，辣得直吸溜气又停不下嘴。
吕婧渝和古贝贝果然不负众望，刚一坐下，战火（仅限于专业和品味）就重新点燃。
古贝贝夹起一片在红汤里烫得恰到好处、微微卷起的毛肚，在油碟里滚了一圈，得意地瞥了一眼正小心翼翼在清汤里涮着一片娃娃菜的吕婧渝：“啧，我说吕大教授，吃火锅就得像这样，七上八下，麻辣鲜香俱全，才能激发食物最本质的活力！你这清汤寡水的，跟做病理切片前的预处理有什么区别？毫无灵魂！”
吕婧渝慢条斯理地咽下清甜的娃娃菜，推了推眼镜，反唇相讥：“食物的本质是提供营养和能量，过度刺激的调味只会破坏其天然风味并加重消化系统负担。从营养学和健康角度出发，清汤更能保留食材原味，也更利于…嗯，术后恢复。”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旁边那桌正小口喝汤的顾曼曼，又扫了一眼古贝贝面前那碗红得吓人的油碟，“倒是你，摄入过多辣椒素和油脂，小心刺激胃黏膜，诱发…”
“打住打住！”古贝贝立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脸受不了，“吃饭呢！别提你那套解剖学名词！我这叫享受生活！你看人家林法医，”她指了指正被范天明照顾着、从菌菇锅里捞出一片笋尖的林溪，“也是搞病理的，人家就…”
林溪闻言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拍了拍身边范天明正忙着给她夹菜的手，对古贝贝说：“古教授，个人口味不同。天明知道我膝盖怕寒，吃太辣容易不舒服。这菌菇锅底鲜甜温补，很适合。”她语气平和，既解释了原因，又自然流露出与范天明之间的默契关怀。
范天明立刻接话，带着点小得意：“就是！我们溪溪这是科学养生！对吧，瑞安？”他cue了一下旁边的叶瑞安。
叶瑞安正细心地把烫好的、不那么辣的牛肉片夹到顾曼曼碗里，闻言扶了扶眼镜，微笑道：“适度就好。曼曼现在也需要清淡些。”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顾曼曼，关注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
顾曼曼和林溪相视一笑。顾曼曼的碗里已经堆了不少叶瑞安夹的菜，都是煮得软烂入味、不那么刺激的。她拿起筷子，尝试着夹起一片牛肉，没有像以前那样急于塞入口中，而是吹了吹，然后慢慢地送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她的动作还有些微的迟缓，额角的创可贴提醒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但眼神是平静而专注的，似乎在重新学习品尝食物的本来滋味。那只曾剧烈颤抖的右手，此刻稳稳地握着筷子，只有在她想要去夹滚烫的红汤里的食物时，叶瑞安会不着痕迹地、温柔地拦一下，递上清汤里煮好的替代品。
菜菜和小楠看着这边默契和谐的一幕，又看看那边斗得不亦乐乎的专家二人组，忍不住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看到了吧小楠，同样是姐妹，曼曼姐和林法医多好啊，一个眼神就懂了。”
“就是就是！哪像吕教授和古教授，吃个饭都能从胃黏膜争论到食材灵魂…不过，还挺有意思的哈？”
两人偷笑着，又往嘴里塞了一颗爆汁的牛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更加热烈。张国安端着酒杯站起来，脸色严肃了些：“头儿，这杯我敬你，也敬曼曼。这次行动，太险了。我这心里，现在想想还后怕。幸亏…幸亏结果是好的。”他一仰头，干了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范天明也收敛了笑容，郑重地举起杯：“都是兄弟，不说这些。曼曼…”他看向顾曼曼，眼神里充满了兄长般的骄傲和后怕，“这丫头，是好样的！给我们一队长脸了！也受大罪了！”他也干了。
顾曼曼端起面前的温水，站起身，脸上带着浅淡却真实的笑容：“安子，范老妈子，都过去了。大家都没事，案子破了，就好。”她的话语简洁，却透着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力量。她轻轻抿了一口水。
赵刚和大猫也站起来，对着顾曼曼举起杯：“曼曼，佩服！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菜菜和小楠也凑热闹，端着果汁挤过来：“曼曼姐！你是我们的偶像！太帅了！”
顾曼曼被大家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这时，吕婧渝和古贝贝也端着杯子走了过来。
古贝贝先开口，语气难得地正经：“顾警官，你的勇气和应变能力，为我们物证追踪赢得了最关键的时间。那几下摩擦留痕，很精准。”她指的是车上座椅的荧光标记。
吕婧渝接话，一如既往的冷静客观，但带着认可：“临床医学角度看，你在那种极端压力下对身体机能的调控和自救反应，远超常人。你的康复情况，比预期更好。”
顾曼曼对她们真诚地笑了笑：“谢谢吕教授，古教授。没有你们提供的技术支持和关键物证，我也做不到。那些微粒和植物碱的分析，是定死他们的关键。”
叶瑞安也站起身，举杯向两位专家致意：“二位辛苦了。这次合作，让我们看到了科技与传统刑侦结合的巨大力量。”
范天明大手一挥：“都别客气了！都是自己人！以后硬骨头案子还多着呢，少不了麻烦二位专家！”
吕婧渝和古贝贝对视一眼，这次倒是没再斗嘴，只是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种“麻烦”。
话题渐渐从案件本身，转向了更深的思考。
叶瑞安轻轻放下筷子，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浪，声音不高，却让热闹的桌面安静了几分：“这个案子…窦方平扭曲的‘净化’理念，固然极端，但也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社会上某些对女性私生活的苛责和污名化现象。他不过是把这种潜藏的恶意，用最极端、最血腥的方式具象化了。”
桌上一时有些沉默。林溪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苏云、陈晨、娄琴嫣，她们或许有她们的问题，但绝不是…绝不是以那种方式被‘清除’的理由。任何生命，都值得尊重和保护，而不是被审判和剥夺。”
范天明重重地点点头，眼神锐利：“所以我们这身警服才更不能脱！守护的就是这份尊重和保护！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有什么变态理念，敢伸手，就剁了他的爪子！”
他的话粗粝却掷地有声，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顾曼曼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这个案子带给她的冲击，远不止身体的创伤。它让她更深刻地理解了罪恶的复杂性，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选择的道路。那些黑暗的经历，或许会在她身上留下永久的印记，如同指尖偶尔残留的微颤，但它们无法再主宰她的灵魂。她抬头，看向身边正温柔注视着她的叶瑞安，看向对面默契十足的范天明和林溪，看向这些生死与共的战友…一种坚实而温暖的力量在心底充盈。
“对了，”菜菜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说，“曼曼姐，你那天在夜店的装扮，简直绝了！又飒又魅！那些小混混看你的眼神都直了！还有你套话的技巧，也太自然了吧！能不能有空教教我们啊？”小楠也在一旁疯狂点头，满眼期待。
顾曼曼失笑，摇了摇头：“那些都是…不得已的下策。没什么好学的。你们啊，好好把菜菜的技术、小楠的现场勘查学精了，比什么都强。”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过来人的感慨和叮嘱。
范天明也瞪了菜菜一眼：“就是！别好的不学学坏的！曼曼那是任务需要！你们俩，给我老老实实的！”
菜菜和小楠吐了吐舌头，乖乖坐好，但眼神里还是充满了对顾曼曼的崇拜。
宴席接近尾声，桌上的菜肴被消灭了大半，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脸上带着饱餐后的慵懒和惬意。范天明果然兑现承诺，虾滑、毛肚、黄喉加了无数次，直到大家都摆手说再也吃不下了。
叶瑞安看着顾曼曼碗里还剩一些他夹的菜，轻声问：“饱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汤？”
顾曼曼摇摇头，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红：“饱了。很好吃。”她顿了顿，看着叶瑞安，眼神亮晶晶的，补充了一句，“比营养剂好吃多了。”
叶瑞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她是在说卧底期间只能快速补充能量液体的日子，心中不由一酸，随即又被巨大的欣慰填满。他伸出手，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只有极其轻微的、几乎感知不到的颤动，像蝴蝶栖息时翅膀的微颤。
窗外，冬夜寒深，但包间内温暖如春，充满了食物的香气、真挚的情谊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案件的血腥与黑暗渐渐被这人间的烟火气冲淡，化作推动每个人前行的力量与思考。伤疤会慢慢愈合，生活终将继续。而对这群守护着城市夜晚的人来说，下一场战斗或许就在不远处，但至少此刻，他们有美食，有战友，有值得守护的平凡温暖。
范天明看着眼前这群他最珍视的伙伴，看着林溪悄悄揉了揉膝盖又被他塞过去的热水袋暖着，看着叶瑞安和顾曼曼紧握的手，看着还在为一块红糖糍粑该蘸黄豆粉还是花生粉而争论的吕婧渝和古贝贝，看着勾肩搭背商量着一会儿谁送喝多了的谁回家的张国安和刚子大猫，看着叽叽喳喳讨论着下一部追什么剧的菜菜和小楠，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舒心、无比踏实的笑容。
他举起最后一杯茶水，朗声道：
“行了！庆功宴圆满结束！都给我记住今晚这顿火锅味儿！以后不管多难的案子，都得给我像今天这样，团团圆圆、一个不少地坐在这儿吃下一顿！散会！”
“是！头儿！”众人笑着应和，声音洪亮，充满了希望与力量。
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也最壮英雄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