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专家驾到
下午三点，市局刑侦一队大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电脑主机运行的低鸣和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连轴转的疲惫和破案的压力像一层无形的灰，覆盖在每个人身上。菜菜和小楠埋头在一堆物证清单和初步报告里，做着最后的整理核对；刚子、大猫和小安子已经再次奔赴“蓝调”酒吧和周边区域；顾曼曼和叶瑞安则对着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苏云和陈晨社会关系中的矛盾点和时间线，试图从中找出那根若隐若现的、连接着凶手的线。
就在这略显凝滞的时刻，走廊里传来一阵由远及近、节奏分明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场。紧随其后的，是稍显轻快、跳跃的脚步声，似乎主人正对周围的一切充满好奇。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范天明，都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口。
两道截然不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走在前面的女人约莫三十五六岁上下，身形高挑而笔挺，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洁得没有一丝碎发的圆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线条清晰、略显严肃的瓜子脸。她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仿佛能瞬间穿透表象直达本质。她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设计简洁却透着专业感的黑色硬壳工具箱。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冷冽、高效、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正是法医病理学专家，吕婧渝教授。
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女人则年轻不少，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个子娇小，穿着色彩明亮的撞色羽绒服，围巾松松垮垮地搭在脖子上。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俏皮地垂在脸颊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探索欲，正滴溜溜地打量着办公室的环境和每个人。她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塞满了各种稀奇古怪小工具的帆布大包，手里还拖着一个带有轮子、同样鼓胀的银色金属箱。不用说，这便是微量物证鉴定专家，古贝贝博士。
“范队？”吕婧渝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晰、平稳，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目光精准地落在范天明身上。
“吕教授！古博士！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范天明立刻迎上前，伸出手。他注意到吕婧渝只是礼节性地与他指尖一碰便迅速收回，目光已经扫向办公室内部，似乎在寻找更重要的目标——物证或者尸体。
“范队好！”古贝贝的声音则轻快活泼得多，她用力地和范天明握了握手，笑容灿烂，“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刑侦一队啦！这地方比我想象的有生活气息！”她的目光掠过办公桌上堆积的文件、菜菜屏幕闪烁的电脑、甚至角落里一盆生机勃勃的绿萝。
“两位专家辛苦了，赵局已经打过招呼。”范天明引着两人往里走，“菜菜，小楠，把资料拿过来。”
菜菜和小楠立刻抱着厚厚一摞整理好的物证清单、现场照片和林溪的初步尸检报告上前。菜菜眼睛亮得惊人，充满好奇地偷偷打量着这两位传说中的大拿。
“吕教授，古博士，这是目前两起案件的所有物证清单、现场勘查记录，以及我们林法医的初步尸检报告。”范天明介绍道。
吕婧渝点点头，没有立刻去接资料，而是目光直接越过她们，落在了站在法医办公区旁的林溪身上：“林法医？”
“吕教授，您好，我是林溪。”林溪走上前，态度不卑不亢，带着专业同行的尊重。
吕婧渝锐利的目光在林溪脸上停留了一秒，似乎在评估，然后微微颔首：“报告我看了初步摘要，疑点很多。我需要立刻复检尸体，尤其是创口和凝血块的具体形态。你的解剖室？”她的语速很快，直奔主题，没有丝毫寒暄。
“在这边，请跟我来。”林溪立刻会意，转身带路。吕婧渝提着她的黑色工具箱，步履生风地跟了上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目标明确。
“诶，等等我呀！”古贝贝连忙叫道，她刚接过菜菜递来的物证清单，正想翻看，“吕教授，你急什么嘛！让我看看清单先……”她一边抱怨着，一边手忙脚乱地试图把沉重的金属箱拖起来跟上。
吕婧渝头也没回，清冷的声音飘过来：“你看你的灰尘，我看我的尸体。时间紧迫，别互相耽误。”
“什么灰尘！是承载了犯罪密码的微观世界！”古贝贝立刻不服气地反驳，圆眼镜都气鼓了，但还是加快了脚步，拖着她那叮当作响的箱子跟进了法医中心的通道。
办公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传说中的“斗嘴专家”，果然名不虚传，人刚到，火药味就起来了。
菜菜和小楠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兴奋眼神，小楠更是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一下。顾曼曼和叶瑞安也有些忍俊不禁。
范天明揉了揉眉心，对菜菜和小楠说：“行了，别看了。菜菜，你负责协助古博士，她需要什么设备、权限，全力配合！小楠，你跟着林法医那边，听吕教授和林法医安排。”
“是！”两人立刻应声，小楠赶紧追着林溪和吕婧渝的方向去了。菜菜则深吸一口气，带着点紧张和兴奋，走向已经在她临时工作台旁摊开银色金属箱、露出里面各种精密仪器和瓶瓶罐罐的古贝贝。
法医中心，解剖室的无影灯发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苏云和陈晨的尸体并排停放在不锈钢解剖台上，覆盖着白布，肃穆而沉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息。
吕婧渝已经换好了深绿色的手术服，戴上口罩、帽子和双层手套。她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一丝多余。林溪和小楠在一旁协助。
“打开记录仪。”吕婧渝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静无波。小楠立刻开启了录像设备。
白布被掀开。尽管林溪已经做过一次全面解剖，但当那两具年轻躯体上触目惊心的创口再次暴露在强光下时，小楠还是忍不住别开了视线一瞬，胃里一阵翻腾。
吕婧渝的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没有丝毫波动。她俯下身，凑得极近，手中的解剖刀和镊子如同她肢体的延伸。她没有立刻去触碰那最核心的创口，而是先仔细检查着周围的皮肤、肌肉纹理、血管的断端。
“创口边缘。”她低声道，镊子尖端轻轻拨开一处创缘，“极其平滑，几乎呈线性，几乎没有撕裂或挫伤痕迹。下刀精准、稳定，没有丝毫犹豫。”她的目光转向林溪，“你之前的判断很准确，这绝非普通外科医生能达到的水平，需要极其精湛的解剖技巧和对人体结构的烂熟于心。凶手追求的是…一种‘完美’的切割。”
林溪点头：“是的，吕教授。而且没有发现任何麻醉剂或镇静剂的残留，这也是最大的疑点之一。”
“没有麻醉…”吕婧渝重复着，目光落在死者面部残留的细微表情上，那是一种凝固的、空洞的痛苦。“这意味着受害者是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承受了…”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没有说出那个词，但意思不言而喻。解剖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冷了几分。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腹腔内部，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分离着那些巨大的、形态各异的凝血块。“凝血块的位置、形态…很能说明问题。”她一边操作，一边清晰地对林溪和小楠讲解，“看这里，靠近主要血管断端，形成速度快，形态相对规整，说明出血迅猛，几乎是瞬间大量失血。而这里，”她指向另一块形态更松散、位置更弥散的凝血块，“形成时间稍晚，是血液在腹腔内流动、积聚后慢慢凝固的结果…这符合‘手术’进行中持续出血的过程…”
她看得极其专注，甚至拿出特制的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凝血块内部的纤维结构和颜色细微差异。“…强迫性完美…”她忽然低声自语了一句，像是在印证叶瑞安的侧写，“连凝血块形成的‘环境’都在他病态的控制欲之内…他需要整个过程完全按照他预设的‘完美’轨迹进行。”
与此同时，在物证分析室隔壁临时开辟给古贝贝的工作区域，气氛则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充满未来感的微型实验室，或者一个好奇心爆炸的发明家工坊。古贝贝带来的各种仪器已经连接好，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化学试剂气味。
古贝贝穿着白大褂，但袖子随意地卷到手肘，头发用一根铅笔潦草地盘在头顶。她像一只忙碌而兴奋的蜜蜂，在各个仪器和堆积如山的物证袋之间穿梭。
菜菜成了她的临时助手，按照她的指令，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又一个密封袋，取出里面极其微小的物证——从两名受害者衣物上提取的纤维、泥土样本、冰屑、甚至是从指甲缝里刮下来的微量碎屑。
“显微镜！高倍！偏振光模式！”古贝贝头也不抬地吩咐，她正将陈晨那件明黄色外卖服衣角内侧提取的几根不明纤维样本，放在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特制载玻片上。
菜菜立刻将载玻片置于一台造型奇特的显微镜下，调整好光源和镜头。高分辨率的图像瞬间投射到旁边的电脑屏幕上。
“哇哦！看看这结构！”古贝贝凑到屏幕前，圆眼镜几乎贴到屏幕上，手指兴奋地点着，“这不是普通的人造纤维，也不是天然棉麻…看这横截面，这聚合物排列方式…像是一种特种硅胶材料！菜菜，放大！再放大！对，就是这里！看到没？表面有细微的、规律性的压痕和微孔？这绝对不是衣服本身或者环境沾染能形成的！”
她立刻又拿起苏云衣物上提取的几份不同样本，如法炮制。几分钟后，她猛地一拍桌子（吓得菜菜一哆嗦）：“果然！苏云的裙子上也有！虽然位置不同，附着物掩盖了些，但绝对是同一种东西！一种非常见的特种硅胶微粒！”
这个发现让她彻底兴奋起来。“快！把从她们指甲缝里提取的样本给我！尤其是陈晨的！她送外卖，手部活动多，更容易刮擦到东西！”她的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菜菜赶紧找出对应的物证袋。古贝贝用比绣花还精细的手法，将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碎屑转移到载玻片上，再次置于显微镜下。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眼睛一眨不眨，嘴里还念念有词：“…灰尘…皮肤碎屑…纤维…嗯？等等！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惊喜，“找到了！就在陈晨右手无名指的指甲缝碎屑里！非常非常微小，只有两三粒！混在其他杂质里…但结构特征一模一样！就是那种特种硅胶微粒！”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范队！范队！重大发现！两名受害者衣物和身体上，都发现了同一种极其罕见的特种硅胶微粒！陈晨的指甲缝里也有！这东西来源特殊，很可能是凶手或者作案环境留下的！”
范天明、叶瑞安、顾曼曼闻讯立刻围了过来。屏幕上，几粒在显微镜下被放大得如同小石子的微粒清晰地显示着。
“硅胶微粒？能确定来源吗？”范天明急切地问。
“需要时间比对数据库！”古贝贝语速飞快，“但这种结构特征，常见的医用手套、日用品硅胶都不符合！更像是…用于某些精密仪器密封、高端仿真面具内衬，或者特殊医疗器械的缓冲垫片！范围可以大大缩小了！”
就在这时，吕婧渝和林溪也结束了复检，走进了物证区。吕婧渝听到古贝贝的嚷嚷，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当她看到屏幕上的图像时，脚步也停了下来。
“硅胶微粒？”吕婧渝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在复检时也有发现，两名受害者创口深处，靠近主要血管束的结缔组织间隙里，嵌入了极其微量的、类似橡胶或硅胶的颗粒残留，之前常规检测可能忽略了。形态…和你这个类似。”她看向古贝贝屏幕上的图像。
古贝贝立刻像斗赢了的小公鸡，得意地扬起下巴：“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关键线索往往藏在微观世界！吕教授，你这回不能再说我是‘玩灰尘’的了吧？”
吕婧渝推了推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古贝贝得意的脸，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罕见地没有反驳，反而带着一丝专业的严谨：“形态相似度很高。我提取的样本位置更深，更直接关联创伤核心。结合你发现的附着位置，可以推断这种微粒很可能来自凶手使用的某种工具或装备，在操作过程中脱落或残留。这为寻找凶器和作案环境提供了极其重要的方向。”
她顿了一下，目光转向范天明：“另外，创口细节比对有新发现。苏云和陈晨的创口，虽然整体手法一致，但在切割子宫韧带末端连接点时，陈晨尸体上的创口边缘，有极其微弱的、大约0.5毫米的偏差，以及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多余的划痕。这不符合‘强迫性完美’的典型特征。可能意味着凶手在陈晨案时，状态有极其细微的波动？或者…有外力干扰？”
“0.5毫米的偏差？”叶瑞安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眼神锐利起来，“这很关键。结合古博士发现的硅胶微粒，还有吕教授提到的创口深处残留…凶手的‘完美面具’开始出现裂缝了。”
范天明看着眼前这两位刚刚还互相“看不上”，此刻却无形中完成了一次高效专业配合的专家，再看看屏幕上那几粒在显微镜下被放大的、承载着破案希望的硅胶微粒，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巨石仿佛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好！太好了！”范天明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古博士，立刻全力分析这种硅胶微粒的具体成分和可能来源！吕教授，麻烦您和林法医再辛苦一下，重点研究那处细微偏差和微粒残留的关联性！叶老师，顾警官，结合这个新方向，重新梳理所有嫌疑人筛查名单，重点关注医疗领域，特别是能接触这类特殊硅胶制品的人员！菜菜，配合古博士，网络筛查相关特种硅胶材料的采购、使用记录！”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吕婧渝和古贝贝对视了一眼，虽然古贝贝还是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吕婧渝也依旧面无表情，但两人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那几粒微不足道的硅胶微粒，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破案的涟漪。
办公室的灯光亮如白昼，映照着每一张专注而充满希望的脸庞。叶瑞安和顾曼曼也重新回到白板前，笔尖在白纸上快速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新的线索正在被串联。城市的灯火在窗外蔓延，而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一场由科技与智慧引领的追踪，正沿着那细微的硅胶之痕，悄然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