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审讯室里的冰与火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而刺眼,将银灰色的金属桌椅映照得如同刑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凝重的气息。单向玻璃后,范天明、顾曼曼、叶瑞安紧盯着审讯室内。
曾梅坐在审讯椅上。手铐已被除去,但无形的枷锁似乎比金属更沉重。她依旧穿着那身米白色的套装,背脊挺直如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囚徒的颓丧或慌乱,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和一丝难以捉摸的……疲惫?仿佛刚刚结束了一场耗费巨大心力的“工作”。
范天明推门而入,坐在她对面。张国安作为记录员坐在侧后方。范天明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将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在桌上,最上面是佘琪骸骨被清理出来时的现场照片(关键部位打码,但场景足够触目惊心)和那份DNA报告,以及晋安亓的毒理分析报告。他目光如炬,沉默地施加着压力。
曾梅的目光扫过那些资料,在佘琪骸骨的照片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如同看着一张无关紧要的实验标本照片。她的平静,令人心底发寒。
“曾梅。”范天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墙里挖出来的,是佘琪。DNA确认无误。你儿子晋安亓,死于你亲手调配的毒素和他自己服用的降压药的协同作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他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铁证,如同两记重锤,砸向曾梅看似坚不可摧的心理防线。
曾梅缓缓抬起眼帘,看向范天明。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狡辩的欲望,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审视?仿佛在看着一个无法理解她“深意”的愚者。
“铁证?”她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的、带着嘲讽和疲惫的弧度,“你们看到的只是结果,警察同志。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一个母亲为了保护她的孩子,能做出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在叙述一个古老的故事,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单向玻璃后,顾曼曼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左臂护具的边缘。叶瑞安的眼神锐利如刀,快速记录着关键词和微表情。
“保护?”范天明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愤怒,“用化学物质处理尸体,封进墙里?用毒药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就是你的‘保护’?!”
“保护?”曾梅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的问题,她微微摇头,眼神变得悠远而……狂热?“你们不懂。佘琪……那个女孩,她就是一个病毒!一个试图污染、摧毁我最完美作品的病毒!她迷惑了安亓,让他变得叛逆、愚蠢,甚至想抛弃一切跟她走!我的安亓……他是那么完美,那么优秀,他本应有光明的未来!都是因为她!”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波动,是深切的憎恨和厌恶,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适的平静。
“所以,你就杀了她?像处理实验室的污染物一样?”范天明紧紧抓住她话语中的关键点。
“清除。”曾梅纠正道,语气冰冷而精准,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步骤,“是必要的清除程序。她在污染源,必须被隔离、被净化。墙……是最安全、最彻底的方式。眼不见,心不烦。安亓……才能重新回到正轨。”她的话语里,将一条鲜活的生命彻底“物化”为需要清除的“污染源”,逻辑冷酷到令人发指。
“那安亓呢?”范天明的怒火在胸中翻涌,声音却更加冰冷,“他疯狂地寻找佘琪,甚至开始怀疑你!接近真相!这也是‘污染’?所以你也要‘清除’他?!”
提到晋安亓,曾梅那平静如冰湖的面容终于出现了第一道深刻的裂痕!她的眼神剧烈地波动起来,痛苦、愤怒、失望,还有一种扭曲到极致的“爱意”交织在一起。
“他……他疯了!”曾梅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楚和不解,“他被那个女人的鬼魂迷住了心窍!他不再是我的安亓!他变得偏执、疯狂,像一头困兽!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恨!”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努力平复着情绪,声音又低了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悲悯”,“你们知道吗?看着他那样痛苦、那样迷失……我的心都要碎了。他病了,病得很重很重。那个病毒……已经彻底侵蚀了他的灵魂。”
她抬起头,直视范天明,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光芒:“我是在帮他解脱,警察同志!我是在拯救他!结束他的痛苦,让他从那种疯狂和背叛的折磨中解脱出来!让他……永远保持纯洁,永远属于我!永远……是我的完美安亓!” 她的话语逻辑在此刻达到了极致扭曲的巅峰!杀害儿子,在她心中被神圣化为一种“慈悲”的“净化”和“永恒占有”!
单向玻璃后,顾曼曼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寒意!曾梅口中的“解脱”、“纯洁”、“永恒占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她想起叶瑞安那份报告里的分析,此刻被曾梅亲口证实,冲击力更加强烈!她用力掐着自己的左臂护具,指尖发白。
审讯室内,范天明强压着拍案而起的冲动,继续引导:“所以,你就用你实验室里的东西,那种箭毒木的提取物,混在他的食物或水里?利用他吃的降压药,让他看起来像心脏病发作?”
提到具体的作案手段,曾梅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病态的得意和骄傲?她微微颔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学术探讨般的“严谨”:“是的。那是我精心改良的配方。代谢快,无味,微量即可与受体阻滞剂产生协同放大效应,引发致命的心律失常。效果……非常理想。”她顿了顿,补充道,像是在炫耀一件完美的作品,“时间也计算得很好,在他睡着的时候……安静,没有痛苦。这难道不是……最好的结局吗?总比他继续活在那种疯狂和背叛的痛苦中要好。”
张国安的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掠过,敲击声像是寂静房间里的唯一心跳。范天明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她语调平稳,神情淡漠,仿佛正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而非如何亲手毒杀亲生儿子的经过。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脊椎窜上头顶,直逼大脑深处。她的每一句话都条理清晰、逻辑缜密,那份冷酷和对自身行为“正当性”的笃信,宛如一道无缝衔接的闭环,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佘琪的尸体处理呢?”范天明继续追问细节,巩固证据链,“那些石灰和消毒剂?”
“标准操作。”曾梅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抑制腐败,消除气味,防止……污染扩散。墙体修补是必要的收尾工作。可惜……”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现场照片,微微蹙眉,似乎对最终被发现有些不满,“时间仓促,材料不够好,边缘处理得不够完美。”
至此,曾梅的“自白”已经完整。她不仅承认了罪行,更清晰地阐述了她那套建立在“绝对控制”、“物化生命”、“净化污染”、“终极拯救”基础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杀人逻辑。她的平静、她的“学术”口吻、她对细节的“精益求精”,无不印证着叶瑞安的心理画像——一个高智商、冷血、逻辑自洽的偏执狂。
范天明站起身,不再需要更多的问题。他看着曾梅,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来自深渊的怪物:“你的‘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是摧毁一切的毒药。晋安亓和佘琪,不是你的作品,更不是你的私有物!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思想、有感情、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你……不配称之为母亲!”
曾梅似乎被范天明话语中的强烈谴责刺了一下,她脸上的平静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神中掠过一丝迷茫和……被冒犯的愤怒?但随即又被那深植于心的扭曲逻辑覆盖。她微微别过脸,不再看范天明,仿佛不屑于与“无法理解”她的人争辩。但那挺直的背脊,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审讯结束。曾梅在完整的笔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依旧工整有力。她被重新戴上手铐,带离审讯室。自始至终,她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无论是为佘琪,还是为晋安亓。
单向玻璃后,顾曼曼看着曾梅消失的背影,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刚才审讯的每一分钟,都如同在精神深渊的边缘行走。她转头看向叶瑞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深深的疲惫:“书呆子……她……她真的相信那一套。她连眼泪……都吝啬于流给被她亲手毁掉的人。她的‘爱’……比恨更可怕。”
叶瑞安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目光凝重地看着空荡荡的审讯室:“是的,曼曼。这就是极致的扭曲。她的世界里,只有她的逻辑,没有‘人’。我们能做的,就是用法律的铁壁,将她那套扭曲的‘逻辑’,彻底封死。” 他看向顾曼曼依旧有些苍白的脸,温声道:“结束了,至少……真相的部分。去透透气吧。”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那间刚刚上演过人性至暗的审讯室。曾梅的“优雅”落幕,留下的是一片被其扭曲之爱彻底焚毁的废墟,和生者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的冰冷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