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麦麦的羁绊
叶瑞安的公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幼犬身上特有的、暖烘烘的奶香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顾曼曼坐在客厅那张略显冷硬的灰色布艺沙发上，左臂上白色的护具依旧醒目地包裹着肘部和小臂，虽然不再需要吊带挂在脖子上，但活动时仍带着明显的僵硬感。
她的目光追随着在阳光里打滚撒欢的小黄狗麦麦。小家伙比之前又壮实了一圈，浅金色的绒毛蓬松柔软，在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它正叼着一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橡胶骨头玩具，摇头晃脑地甩着，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呜声，时不时还跑到顾曼曼脚边，用湿漉漉的鼻子蹭蹭她穿着运动裤的小腿，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全然的信任和亲昵。
“它好像…又长大了一点？”顾曼曼伸出完好的右手，手指轻轻挠了挠麦麦的下巴。小家伙立刻舒服地眯起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顺势把整个毛茸茸的脑袋都搁在了她未受伤的右膝盖上，沉甸甸的，带着生命的温热。
“嗯，能吃能睡，活力十足。”叶瑞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正系着那条深蓝色的围裙，在水槽边清洗麦麦的食盆和水碗，动作熟练。水流声哗哗作响。
顾曼曼低头看着膝盖上这团毫无保留依赖着她的小生命，心尖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叶瑞安忙碌的背影上，那围裙的系带在他窄瘦的腰间打了个结，竟意外地透出几分居家的烟火气。她活动了一下戴着护具的左臂，虽然拆了吊带，但屈伸间仍有牵拉感和隐隐的钝痛。
“那个……”顾曼曼轻咳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客厅中显得尤为清晰，“书呆子，你看，我胳膊已经好很多了。虽然护具还没拆，但至少不用再吊着了。”她微微抬起左臂，动作虽稍显僵硬，却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感，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话无懈可击。“麦麦……是不是该跟我回家了？”尾音微微上扬，透着几分试探与期待，却又夹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忐忑。
水流声戛然而止。
叶瑞安关掉水龙头，动作顿了一下。他没有立刻转身，只是拿起干净的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不锈钢食盆上的水珠。水珠折射着窗外的光线，在他指尖跳跃。
“咳，”他转过身，食盆在手里掂了掂，眼神飘向正舒服地趴在顾曼曼膝头打盹的麦麦，“它…它在这儿其实也习惯了。你看，狗窝、厕所、玩具、粮…都在这边。突然换环境，对小狗来说…可能会不适应，容易应激。”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属于“专业人士”的理性分析。
顾曼曼挑眉，看着叶瑞安：“它适应能力挺强的。而且我家地方虽然小点，但给它个角落放狗窝没问题。我妈也挺喜欢小狗的。”她想起母亲孟云看到麦麦照片时眼里的柔和。
“嗯…那倒是。”叶瑞安点点头，把擦干的食盆放到沥水架上，又拿起水碗继续擦，“不过…你手臂虽然不用吊着了，但护具还在，说明伤处还没完全长好。”他微微蹙眉，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顾曼曼左臂的护具上，带着真实的担忧，“提重物、或者它要是突然兴奋扑过来，爪子万一勾到护具或者撞到你胳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医生不是强调过要避免二次拉伤吗？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它晚上有时候还是会叫一两声，可能会影响你…和阿姨休息？你本身也需要静养。”
他列举的理由听起来都合情合理，充满了“为你好”的考量，甚至特意强调了护具的存在和医生的叮嘱。顾曼曼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擦拭水碗时那微微用力的指节，看着他下意识避开自己直视的目光，看着他镜片后那抹不易察觉的…闪烁。
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只有麦麦在顾曼曼膝头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噜声。
“这样吧，”叶瑞安似乎终于擦无可擦，放下水碗，解下围裙挂好，走到沙发边，在顾曼曼旁边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坐下，“等它…嗯…等它再学会定点上厕所，晚上不叫了，也等你手臂完全恢复，护具也拆了，活动完全自如了，我们再…”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顾曼曼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带着一种了然和…审视。
叶瑞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他伸出右手，想去摸摸麦麦的脑袋，借此掩饰一下微妙的尴尬。
“书呆子，”顾曼曼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地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你跟我说实话。” 她的目光扫过他微微泛红的耳根。
叶瑞安的手停在半空。
顾曼曼转过头，目光直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那眼神锐利依旧，带着刑警特有的穿透力，唇角却勾起一抹洞察的、带着点促狭的弧度：“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想把麦麦还给我了？”
“……”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叶瑞安的动作彻底僵住。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推眼镜的动作卡在半途。镜片后的瞳孔，因为被猝不及防地戳中心事而猛地一缩，随即掠过一丝被看穿的窘迫和慌乱。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立刻反驳，想搬出更多的“科学依据”或者“客观困难”，但所有的词汇在顾曼曼那双洞若观火、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所有的“理由”，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分析，在她这直截了当的一问面前，瞬间土崩瓦解，露出了最核心也最柔软的内核——不舍。
“我…”叶瑞安只吐出一个音节，声音有些发干。他下意识地避开顾曼曼的目光，视线落在地板的光影上，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清晰的红晕。那抹红，从耳廓蔓延到脖颈，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如同某种无声的、诚实的告解。
顾曼曼看着他难得一见的窘迫模样，看着他瞬间烧红的耳朵，看着他强自镇定却掩不住慌乱的眼神，心底那点促狭的笑意渐渐化开，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暖意。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就在这时，仿佛为了打破这令人心跳加速的微妙寂静，也为了证明自己“主人”的预言多么准确——
“噗！”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带着湿气的异响，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异味，突然从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传来。
麦麦不知何时醒了，正无辜地抬起后腿，在沙发腿旁边留下了一小滩新鲜的“地图”标记！小家伙干完“坏事”，还浑然不觉，歪着小脑袋，黑亮的眼睛看看顾曼曼，又看看叶瑞安，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空气突然这么安静，甚至还欢快地摇了摇尾巴，仿佛在邀功！
“……” 叶瑞安看着那摊新鲜出炉的“证据”，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窘迫、无奈、被打脸的尴尬、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认命感交织在一起。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一阵风，差点撞到旁边的茶几。
“你看！我就说它还没完全学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急于挽回颜面的急促，快步走向角落的清洁用品柜，拿出消毒液、纸巾和垃圾袋，耳根的红晕因为动作剧烈而更加明显，“这个小混蛋…刚收拾完没多久又…” 他蹲下身，认命地开始处理麦麦制造的“麻烦”，动作依旧麻利，但侧对着顾曼曼的脸颊，那抹绯红清晰可见。
顾曼曼看着叶瑞安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脖颈，再看看脚边一脸无辜、还在摇尾巴的麦麦，终于忍不住，小心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掩着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亮，带着一种卸下所有防备的轻松和愉悦，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左臂的护具因为身体的微颤而轻轻碰触着沙发扶手。
麦麦被笑声吸引，立刻放弃了它的“杰作”，兴奋地扑到顾曼曼脚边，前爪扒着她未受伤的右膝盖，尾巴摇成了螺旋桨，嘴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仿佛在问：“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叶瑞安收拾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对着顾曼曼，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继续着手里的清洁工作，但那抹红晕，已经悄悄爬上了他的后颈，在衣领上方清晰可见。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微红的耳廓和专注的侧脸上，也落在地板上那个正围着顾曼曼撒欢的小小身影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幼犬的奶香、还有那无声流淌的、心照不宣的暖意，交织缠绕。
麦麦的归属，在这一刻，似乎已经不再需要任何言语的确认。它那小小的、毛茸茸的身体，早已成为一条无形的、温暖的纽带，将两个人，紧紧系在了一起。而那条白色的护具，也成了这温暖画面里，一个带着特殊印记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