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定案与余波
AI换脸伪造证据案的告破，如同在H市司法界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其意义远不止于将一个合同诈骗犯及其帮凶绳之以法，更在于它为这个技术爆炸时代的新型犯罪手段，树立了一个清晰而严厉的法律标杆。
刑侦一队的办公室，虽然还残留着昨日庆祝的奶茶杯和零食包装袋，但气氛已从沸腾的胜利喜悦沉淀为一种更为内敛的、充满成就感的忙碌。巨大的白板上，关于陆东汕、孙莉、王强、李默的名字和关系图依旧清晰，但旁边已经贴上了新的标签：“证据链完整”、“移送起诉”。
范天明正亲自整理着最后的案卷材料。厚厚的一摞，凝聚了整个刑侦一队连日鏖战的心血：王强、李默详尽的认罪口供笔录；菜菜那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技术鉴定报告原件和完整分析数据；搜查到的伪造视频原始素材、服务器数据、比特币交易记录；孙莉的加密通讯设备破解内容及其保险柜中的可疑记录；以及所有相关的银行流水、证人证言、行动报告……每一份文件都像一块坚硬的砖石，严丝合缝地垒砌成一条通往法律审判的坚实通道。
“头儿，检察院那边对接好了，材料清单和电子证据副本已经同步传送过去。”张国安（小安子）拿着签收单走进来。
“好。”范天明头也不抬，在最后一份移送文件上签下自己刚劲有力的名字，然后拿起桌上那部红色保密电话，“赵局，刑侦一队负责的陆东汕合同诈骗案及关联伪造证据案，所有案卷材料整理完毕，证据链完整闭合，申请正式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
电话那头传来赵文博沉稳有力的声音：“批准移送！天明，这个案子你们办得漂亮！尤其是对新型技术伪造证据的鉴定和定性，为今后类似案件的处理提供了重要范本。我会在局党委会上为你们请功！”
“谢谢赵局！”范天明放下电话，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郑重。他拿起那叠沉甸甸的案卷材料，如同托付着沉甸甸的责任：“小安子，刚子，跟我走一趟检察院！送它们‘上路’！”
张国安和刚子立刻挺直腰板，神情肃穆地接过部分材料。三人步履沉稳地走出办公室，去完成这场无声却意义重大的“交接”。
办公室里剩下的人，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连日高压后的短暂休整期弥足珍贵。
菜菜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发出咔吧的轻响：“啊——终于搞定了！感觉身体被掏空！不行，今天得补回来！小楠，走，食堂加鸡腿去！我请客！”她一把揽住陈筱楠（小楠）的肩膀。
“好呀好呀！我要两个！”小楠欢呼雀跃，立刻收拾东西。
大猫也默默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盯梢而略显僵硬的脖颈，对范天明的空座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无声地走向训练室的方向——对他而言，身体的锤炼是另一种放松和准备。
办公室里只剩下叶瑞安和顾曼曼。
顾曼曼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着桌上散乱的文件。她脸上带着轻松愉快的笑容，动作麻利地将一沓沓资料分类归档，放进不同的文件夹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看起来精神奕奕，仿佛连日来的疲惫随着案件的告破一扫而空。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她一边整理，一边语气轻快地对叶瑞安说，声音清脆，“案子结了，压力没了，连空气都感觉清新了好多！”她拿起桌上那束赵承砚送的、依旧灿烂的向日葵，凑近闻了闻，笑容明媚，“看，花儿都开得更精神了！”
叶瑞安坐在她斜对面，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整理着案件相关的心理侧写报告，准备归档。听到顾曼曼的话，他抬起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身上，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细致的观察。
“是啊，大家这段时间都辛苦了，能松口气是好事。”叶瑞安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曼曼，你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那当然！”顾曼曼放下花束，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着点俏皮地歪了歪头，“案子破了，心头大石落地，吃得好睡得香，气色能不好嘛！姚教授开的药我都有按时吃，感觉特别管用！你看，”她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展示力量的姿势，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面似乎没有新的抓痕，“手也不抖了！头也不疼了！”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笑容无懈可击，每一个细节都在努力证明着自己状态的良好“好转”。
叶瑞安的视线在她光滑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落回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她眼底极力掩饰却依旧存在的细微血丝，看到了她眼下那层即使用了遮瑕也未能完全盖住的淡青色阴影。她的“活力”像是被强行注入的能量，带着一种透支般的亢奋感。
“那就好。”叶瑞安没有戳破，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将手边一个精致的小保鲜盒推了过去，“案子结了，尝尝新做的。抹茶红豆糯米糍，不是很甜。”
“哇！谢谢叶顾问！”顾曼曼惊喜地接过保鲜盒，打开，里面是几颗圆润翠绿、点缀着红豆的糯米糍，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和糯米香。她拿起一个，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囫囵吞咽，而是小口地咬了一下，细细咀嚼着，脸上露出享受的表情，“嗯！好好吃！抹茶味好正，红豆沙也绵密！叶顾问你的手艺真是绝了！”
她细细品味着，动作似乎刻意放得很慢，仿佛在努力展示自己已经“痊愈”，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享受美食。
叶瑞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多说什么。他能感觉到她在努力，努力扮演一个“康复”的顾曼曼，努力回报大家的关心，努力不让任何人担心。这份努力本身，就让他心疼。
这时，范天明、张国安和刚子回来了。范天明的脸上带着完成重大任务后的轻松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材料都移交了，检察院那边很重视，尤其对菜菜那份技术鉴定报告。”范天明走到白板前，拿起板擦，却没有立刻擦掉上面的名字和关系图，而是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案子是结了，但学习不能停！利用这段时间休整，菜菜，”他看向刚和吃饱喝足回来的菜菜和小楠，“把你这次AI鉴定技术的心得、遇到的难点、攻克的思路，好好整理一下，准备给全队，不，给全局有兴趣的技术干警做个分享！这代表了未来的侦查方向！”
“啊？”菜菜刚塞进嘴里的鸡腿差点噎住，随即眼睛亮起来，“没问题头儿！保证完成任务！”
“刚子，大猫，”范天明又看向格斗专家，“新型犯罪手段层出不穷，但犯罪分子狗急跳墙时，肉搏和器械对抗依旧是最后防线。结合这次可能遇到的嫌疑人类型（比如技术宅或养尊处优的富人），更新一下近身控制和应急处置的教案。”
“是！”刚子沉稳点头。大猫也从训练室门口无声地点了下头。
“小安子，小楠，协助整理归档所有案件资料，查漏补缺。”
“收到！”
“瑞安，”范天明最后看向叶瑞安，“关于利用犯罪心理学识别技术伪装和审讯策略，也辛苦你总结提炼，形成可推广的经验。”
“好。”叶瑞安简洁应下。
“至于曼曼，”范天明的目光落在顾曼曼身上，带着关切，“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参与案情分析提供了很多关键思路。趁这机会好好休息调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特意强调了“休息调整”。
“放心吧范队！”顾曼曼立刻扬起笑脸，声音充满活力，“我现在状态好着呢！保证随时待命！有任务尽管吩咐！”她甚至还拍了拍胸脯，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
范天明看着她灿烂的笑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他拿起板擦，终于将白板上那些关于陆东汕案的名字和线条一一擦去。空白的区域，仿佛预示着新的挑战即将来临，也宣告着这段紧张战役的正式落幕。
办公室恢复了日常工作的节奏。键盘敲击声、讨论声、文件翻阅声重新成为主旋律，只是少了那份破案前的沉重紧迫。菜菜开始构思她的技术分享PPT，小楠和小安子整理着如山般的文件。刚子和大猫在低声讨论着训练计划。
顾曼曼也重新坐回座位，拿起一份新的内部学习文件翻阅着。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翻阅文件的动作流畅自然。然而，当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因为电压不稳而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嗡”的一声低鸣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翻阅文件的手指停顿了半秒，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
叶瑞安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抬起，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和指尖细微的颤抖。他看到她端起桌上的水杯，里面是冷水，她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让她微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又被笑容取代。她低头看文件时，一缕碎发垂落，遮住了她的侧脸，也遮住了那可能一闪而过的、真实的疲惫和紧绷。
窗台上的向日葵依旧热烈地盛放着，金黄色的花瓣在灯光下仿佛永不凋零。叶瑞安收回目光，继续整理他的报告，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却并未随着案件的尘埃落定而消散。表面的平静之下，一场无声的风暴，或许正在某个脆弱的灵魂深处，悄然酝酿着更猛烈的反扑。短暂的休整，对某些人而言，并非喘息，而是风暴眼中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