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高档社区的“摆渡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米白色的亚麻窗帘，在光洁的胡桃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开放式厨房里，豆浆机发出低沉的嗡鸣，空气里弥漫着新鲜豆子的醇香。范天明系着一条明显小了一号、印着卡通熊的围裙，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煎得边缘微焦的鸡蛋完美地滑进盘子。林溪倚在流理台边，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像碎钻洒在清澈的湖面。
“左边！左边糊了！”她忍不住出声提醒，带着点戏谑。
范天明手一抖，半个鸡蛋差点飞出去，狼狈地用锅铲兜住，嘴里嘟囔着：“这火候……比抓人还难掌握。” 他最终将两个卖相勉强及格的煎蛋放进盘子里，又倒上刚打好的、热气腾腾的豆浆。晨光里，食物的香气和一种崭新的、名为“家”的暖意交织流淌。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而连续的门铃声，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这晨间的温馨。那铃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急切，与这弥漫着豆浆香气的空间格格不入。
范天明和林溪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了然。该来的总会来。范天明解下围裙的动作利落起来，脸上的温和迅速褪去，恢复了属于刑侦队长的冷硬线条。林溪则安静地端起两人的早餐盘，走向餐桌。
门打开。门口站着的是刚子，一身笔挺的警服常服，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他高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初。
“范队，”刚子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技术组那边，从‘代码’邓舒的残存数据里，淘到宝了！”
范天明侧身让他进来。刚子换上拖鞋，直奔客厅中央的茶几，哗啦一下将文件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几张高倍放大的照片，一份打印出来的通讯记录片段，还有一份装订好的分析报告。
照片的主角是一个男人。背景是某个奢华游艇会的甲板，他穿着剪裁考究的米白色亚麻休闲西装，戴着深色墨镜，举着一杯香槟，正与几位同样衣着光鲜的男女谈笑风生。另一张照片似乎是某个慈善晚宴的抓拍，他穿着定制的深色礼服，笑容得体，正微微躬身与一位白发老者握手，手腕上露出的铂金腕表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照片上的男人，四十岁上下，身材保持得极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五官端正，气质儒雅中透着精干，活脱脱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或社会名流形象。
“薛成？”范天明拿起一张清晰的面部特写照片，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照片上那张无可挑剔的脸。这张脸，与他脑海中那个代号“摆渡人”的、游走于灰色地带、为国际犯罪集团洗白赃物的幽灵，似乎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是他！‘摆渡人’薛成！”刚子指着照片，语气斩钉截铁，“根据邓舒被截获的那部分通讯记录残片，结合国际刑警共享的跨境物流可疑清单交叉比对，还有菜菜逆向追踪了几个他用来洗钱的空壳公司资金链，最终锁定的物理位置——‘云栖雅筑’！B区7栋顶层复式！”
“云栖雅筑”四个字，如同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在范天明心中激起涟漪。那是H市顶尖的豪宅区之一，背山面湖，安保森严，出入皆是名流巨贾。薛成把自己藏在那里，如同最狡猾的狐狸藏进了猎人的荣誉室，胆大包天，却又极其高明。
“身份呢？”范天明追问，手指敲击着照片上薛成那张滴水不漏的脸。
“表面身份是‘世成国际艺术品投资顾问公司’的创始人兼CEO，在东南亚和欧洲都有分支机构。主要业务是艺术品鉴定、收藏咨询和跨境展览策划。在圈内口碑不错，经常出现在高端慈善和艺术活动上，完美融入。”刚子翻着报告，“背景调查显示是海外归侨，履历干净得像漂白过，但细究起来，几个关键节点的证明文件都有细微的疑点，经不起最高级别的推敲。典型的‘画皮’！”
范天明拿起那份通讯记录残片打印稿。上面的信息极其有限，且经过了多重加密和损毁，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单词和符号：
`[日期模糊] >> CONTAINER: [编号涂黑] / DEST: HK / VIA: [船运公司名] / FINAL CLIENT: [代号涂黑] / URGENT!`
`[日期模糊] >> PAYMENT DELAYED. PRESSURE MOUNTING. NEED LIQUIDATION SOONEST.`
`[日期模糊] >> ...EYES EVERYWHERE... TRUST NO NEW CHANNEL...`
字里行间，透出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焦灼和风声鹤唳的警惕。尤其是“PAYMENT DELAYED”（付款延迟）和“PRESSURE MOUNTING”（压力增大）这几个词，像黑暗中的萤火，闪烁着关键信息。
“通知叶教授、顾曼曼，还有菜菜、大猫、小安子，半小时后，会议室。”范天明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带着大战前夕的凝重，“准备干活了。”
***
刑侦一队会议室，厚重的遮光帘拉下，将上午的阳光隔绝在外。投影仪的光柱打在幕布上，清晰地显示着“云栖雅筑”B区7栋的详细建筑结构图、周边环境鸟瞰图，以及薛成那几张极具迷惑性的公开照片。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和紧绷的神经混合的气息。
叶瑞安站在幕布旁，白板笔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动。他已经换下了居家的柔软毛衣，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和深色西裤，恢复了儒雅而锐利的学者形象。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幕布上薛成那张笑容得体的脸上。
“‘摆渡人’薛成，”叶瑞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的‘画皮’极其成功，但接连的打击——‘夜隼’落网，‘代码’被擒，最重要的技术支援和行动爪牙被斩断，最关键的是，赃物出手的渠道受阻，资金链紧绷（指向通讯记录里的‘PAYMENT DELAYED’），这对他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用笔尖点了点“PRESSURE MOUNTING”这个词。
“这种压力，正在瓦解他赖以生存的‘完美伪装’。”叶瑞安继续分析，语速平稳，逻辑缜密，“他的核心需求从未改变——安全、高效地‘摆渡’赃物，换取巨额利润和‘收藏家’的信任。但现状是，他如同困在蛛网中心的飞蛾，旧有的、安全的通道被我们一一钉死（‘代码’的落网意味着技术支援的瘫痪，‘夜隼’被捕意味着行动力量受损），而新的、可靠的渠道在风声鹤唳之下难以建立（‘TRUST NO NEW CHANNEL’）。他手中积压的‘烫手山芋’（赃物）急需变现，巨大的资金压力和来自‘收藏家’方面的问责，如同两把抵住他后背的尖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坐在角落的顾曼曼。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烟灰色毛衣，衬得脸色越发苍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像两块淬过火的寒冰。她面前摊着薛成的资料和通讯记录，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点着“URGENT!”（紧急！）那个词。
“曼曼？”叶瑞安的声音温和地询问。
顾曼曼抬起头，迎上叶瑞安的目光，又扫过在座众人。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起笔，在白板上叶瑞安的分析旁边，快速画了一个简略的示意图：中心是代表薛成的点，周围伸出几条代表旧有安全通道的线，但都被打上了红叉。然后，她在旁边画了几个代表潜在新买家的点，但每个点周围都画上了代表“风险”和“监控”的虚线箭头，指向中心的薛成。
“叶教授分析得很对，他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顾曼曼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但像薛成这种人，极度自负，极度谨慎，同时也极度……怕死。”她点了点那个中心的点，“他绝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越是危险，他越会寻求一种‘可控’的、看似‘正常’的途径来解决问题。”
她的目光锐利地刺向幕布上薛成那张光鲜的照片：“他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干净’、足够有分量、并且能让他产生‘掌控感’的买家或者渠道。艺术品投资顾问的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安全动用的资源。他下一步，极有可能会利用这个身份做掩护，组织一场小型的、私密的艺术品鉴赏会或者交易洽谈，邀请他精心筛选过的、他认为‘安全’且有实力的潜在买家。地点，很可能就在他那个安保森严的巢穴——‘云栖雅筑’的顶层复式里。利用‘主场’优势和环境带来的安全感，完成最后的‘摆渡’。”
顾曼曼的分析，如同黑暗中的探照灯，瞬间照亮了薛成可能的行动路径。她结合了叶瑞安对薛成心理状态的深度剖析，又融入了自己从无数犯罪边缘窥探到的、关于这类“摆渡人”在危机时刻的求生本能和行动逻辑。那种对犯罪者心态近乎冷酷的精准把握，让在座的专业刑警都为之侧目。
叶瑞安眼中闪过一丝激赏，他立刻接上顾曼曼的思路：“所以，我们的计划核心，就是利用他的焦虑和对‘可控交易’的迫切需求，给他送上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完美买家’！”
范天明双手按在会议桌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眼神锐利地扫过所有人：“菜菜，立刻筛选近期与薛成公司有过接触、或者符合他目标买家画像的境外机构，尤其是东南亚背景的！找出一个合适的‘马甲’！小楠配合，准备全套伪造的身份文件和交易背景，要滴水不漏！”
“是！”菜菜和小楠齐声应道，眼中闪烁着技术对抗的兴奋。
“刚子、大猫！”范天明的目光转向两位得力干将，“带人实地摸清‘云栖雅筑’所有出入口、安保节点、监控盲区、可能的逃生通道！我要连他天花板上有几根通风管道都一清二楚！重点排查他复式可能的内部结构弱点！行动组24小时待命，外松内紧，绝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刚子和大猫的声音如同闷雷，带着凛冽的杀气。
“叶教授，曼曼，”范天明最后看向他们，“‘买家’的人选和剧本，就交给你们了。要让他相信，我们是送上门的‘救命稻草’，而不是……催命符！”
叶瑞安沉稳地点点头。顾曼曼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再次投向白板上那个代表薛成的点，仿佛在隔着虚空与那个狡诈的“摆渡人”对视。她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点着“URGENT!”，那轻微的叩击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如同为猎物敲响的丧钟前奏。陷阱的轮廓，已然清晰。接下来，就是等待那只焦虑的困兽，自己踏入这精心编织的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