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追踪“代码”的幽灵
刑侦一队的办公室在白炽灯下亮得晃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焦灼。白板上，“夜隼”卢俊义的名字上被狠狠打了一个鲜红的叉，旁边“代码”两个大字被重重圈起，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角落里，刚子、大猫和小安子围着一台电脑屏幕，上面是放大了无数倍的模糊脚印照片和一小撮深灰色纤维的特写，低声讨论着可能的来源，眉头紧锁。范天明站在窗边，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灰长长一截却忘了弹落，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城市的钢筋水泥，揪出那个藏匿在数据洪流深处的影子。
审讯卢俊义获得的信息，如同被嚼过又吐出的甘蔗渣——看似有脉络，实则干瘪苦涩。他只供认了“收藏家”这个代号，以及那份“清单”的存在，对于“代码”、“影子”、“摆渡人”的具体信息，还有“收藏家”的真实身份和最终目标，他的嘴像被焊死的铁门，撬不开一丝缝隙。唯一有价值的，是几块极其微小的碎片：卢俊义在极度压力下，无意识流露出的几个特定聊天室名称的片段（“深……渊”、“暗……巷”），以及他提及与“代码”联系时，反复使用的一种加密方式代称——“九宫变”。
这些碎片，如同散落在黑暗森林里的几粒萤火虫微光，微弱，却是指引方向唯一的希望。而捕捉这微光的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菜菜和她身后那个闪烁着无数代码流的虚拟战场。
技术组的区域成了风暴的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永不停歇地冲刷着，绿色的字符在黑色背景上疯狂跳动、组合、又消散。菜菜坐在三块环绕的显示器中间，整个人几乎陷进了椅子里。她的头发胡乱扎了个丸子顶在头上，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因为长时间紧盯屏幕而微微干裂。她面前的键盘上，手指翻飞如电，敲击声密集得如同暴雨砸在铁皮屋顶，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韵律。旁边的桌子上，空掉的能量饮料罐堆成了小山。
小楠坐在她旁边稍矮的椅子上，同样神情专注。她的任务是梳理、过滤、关联。她快速翻阅着卢俊义提供的所有通讯记录（那些未完全删除的残留）、国际刑警共享的已知与“天团”手法类似的案件数据库、以及菜菜实时抓取的各种可疑网络节点信息。她的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列表、图表和关联线，像一张正在编织的、捕捉幽灵的巨网。
“深渊……暗巷……九宫变……”菜菜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浩如烟海的数据洪流中捕捉着任何与之相关的蛛丝马迹。她尝试构建模型，将已知的“天团”行动模式、卢俊义的碎片信息、以及邓舒（代码）可能的技术偏好和习惯融入进去，模拟她的行为逻辑，试图预测她可能藏匿的虚拟巢穴。
“菜菜姐，卢俊义手机里残留的那个加密聊天记录片段，‘深渊’后面可能跟的是‘回响’或者‘低语’，都是些常见的暗网论坛后缀。”小楠快速汇报着，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收到。重点监控带‘深渊’关键词的节点，尤其是使用非标准端口或者多重跳板转发的！”菜菜头也不抬，手指在另一块屏幕上飞快地输入指令，调取流量监控日志。
“九宫变……卢俊义提过两次，应该是他们内部约定的一种动态加密算法，每次密钥都不同，基于某种基础规则变化……”小楠翻着审讯记录补充。
“动态密钥……基础规则……”菜菜眼神一凛，“查所有近期出现过的、符合‘九宫格’逻辑排列的加密流量，哪怕只捕捉到片段！关联时间点，和卢俊义被捕前后他们的通讯活跃期对比！”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顾曼曼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牛奶燕麦粥。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也带着倦意，但眼神却异常沉静。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托盘轻轻放在菜菜和小楠手边空着的位置。然后，她拉过旁边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没有去看那些疯狂跳动的代码，目光落在了小楠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案件信息、已知的犯罪组织运作模式分析报告上。
叶瑞安随后也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他走到顾曼曼身后，将文件轻轻放在她旁边的桌角，是几份关于顶尖黑客心理侧写的补充材料。他没有打扰任何人，只是安静地站在顾曼曼椅子后面一步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目光温和地落在顾曼曼专注的侧脸上，又偶尔扫过菜菜和小楠紧绷的背影。
时间在键盘的敲击声和数据的奔流中无声滑过。窗外，城市的霓虹明明灭灭，夜色更深了。菜菜的眉头越拧越紧，屏幕上代表可疑流量的红色标记点如同鬼火般此起彼伏，却始终无法锁定核心。对方的技术太高超了，如同真正的幽灵，在网络的迷宫中穿梭自如，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稍纵即逝。
“不行……”菜菜猛地向后靠进椅背，用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挫败的嘶哑，“她像抹了油的泥鳅！每次刚抓住一点尾巴，立刻就被更高明的伪装和跳转切断了！‘九宫变’的算法模型推演了十几个变种，没有一个能完全匹配上捕捉到的碎片！她……她好像总能预判我的思路！” 这是前所未有的压力，邓舒展现出的技术实力和反侦察能力，让一向自信的菜菜也感到了窒息般的压迫。
顾曼曼端起微温的牛奶燕麦粥，轻轻喝了一小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小楠屏幕上那份关于国际艺术品黑市洗钱惯用手法的分析报告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当菜菜带着挫败感的声音落下时，她缓缓抬起了头，看向那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瀑布，眼神却异常清明，仿佛穿透了那些冰冷的字符，看到了操纵字符背后的人。
“菜菜，”顾曼曼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熬夜后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键盘声，“她不是预判你。她是在‘玩游戏’。”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让菜菜和小楠都猛地抬起头看向她。连叶瑞安的目光也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顾曼曼放下杯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菜菜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像‘代码’这种级别的高手，技术对她而言已经超越了工具，更像是一种……艺术，或者，一场她掌控全局的游戏。她享受的不是结果，是过程——是戏耍追踪者，看着对方在迷宫里兜圈子的过程。”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的冰冷，那是从地狱边缘带回来的认知。
“卢俊义提到‘九宫变’，他的语气里有一种……习惯性的服从和微妙的距离感。这不是平等的合作者之间的称呼。‘代码’在他们团队里，地位特殊，甚至可能……超然。”顾曼曼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她不会满足于简单的隐藏。她会故意留下一些……‘有趣’的线索，就像猫抓老鼠时故意松开爪子一样，只为了看老鼠惊慌失措的样子。她在享受这种智力上的优越感。”
菜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顾曼曼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思维里的迷雾！她猛地坐直身体：“故意留下线索？享受优越感？” 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结合顾曼曼的侧写，重新审视那些被忽略的“异常”数据点——那些看似无意义的冗余代码片段，那些故意设置得不够完美的跳板伪装，那些在非活跃期出现的、极其微弱却带有特定“风格”的试探性扫描……
“我明白了！”菜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她在炫技！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们，‘看，我在这里，但你抓不到我！’那些看似无效的冗余数据，那些不够完美的伪装，甚至包括卢俊义能记住‘九宫变’这个名字……都是她游戏的一部分！她在用这种方式，维持她对整个局面的掌控感和优越感！”
一种全新的思路如同电流般贯穿了菜菜的神经。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追逐和防御，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对手的心理动机，预测她的“游戏”行为模式！
“小楠！调出三天前凌晨2点17分，那个从南美节点转跳过来，目标指向一个废弃游戏论坛的异常数据包！当时判定为无效噪音，但它的加密结构里有一段极其华丽的、完全没必要的高阶嵌套算法！”菜菜语速飞快地命令道。
“收到！”小楠精神一振，手指飞快操作。
“还有昨晚11点刚过，那个伪装成普通视频流量、但源地址经过七层匿名跳转的扫描脉冲！它的行为模式，和卢俊义被捕前12小时，‘影子’熊季礼最后一次被捕捉到的活跃信号消失点，有高度相似性！那不是巧合，那是‘代码’在清理痕迹时，故意留下的一点‘签名’！”菜菜越说越兴奋，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她开始在脑海中构建一个全新的模型：一个技术登峰造极、心理上追求极致掌控和优越感的天才黑客形象。她不再仅仅分析技术特征，更开始模拟邓舒的“游戏心态”——她会在哪里留下“签名”？她会用什么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存在？她会如何应对一个似乎开始理解她游戏规则的对手？
“结合‘深渊’、‘暗巷’关键词，加上她这种‘炫技’式行为特征……”菜菜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三块屏幕上，数据流的筛选和关联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无数看似无关的节点被剔除，几个之前被忽略的、带着特定“炫技”烙印的异常点被高亮标出，一条若隐若现的路径开始在复杂的网络拓扑图上逐渐清晰！
“她在引导我们！”菜菜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颤抖，“不是预判，是引导！她想把我们引向她布置好的……陷阱！” 她眼中精光爆射，“将计就计！小楠，启动‘镜像迷宫’！把我们准备好的那个‘蜜罐’服务器，用她最可能感兴趣的方式‘泄露’出去！伪装层级要做到最高，但要留下一个……只有她能发现的、极其隐蔽的‘后门’！那个后门的触发逻辑，就基于她对‘九宫格’动态密钥的潜在偏好和她喜欢嵌套冗余算法的习惯！”
“明白！”小楠的声音也充满了紧张和兴奋，双手在键盘上飞舞，开始构建那个精心设计的诱饵——一个看起来存储着“收藏家”未来目标清单和关键联络信息的虚假服务器。
顾曼曼看着菜菜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看着她根据自己提供的心理侧写瞬间调整的战略方向，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了一丝。叶瑞安站在她身后，看着屏幕上那条被重新勾勒出的、指向陷阱的路径，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凝重。他知道，这不再仅仅是技术的对抗，更是心理层面的致命博弈。菜菜在走钢丝，利用对手的傲慢设下陷阱，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个幽灵般的“代码”反过来吞噬。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键盘急促的敲击声和服务器风扇高速运转的嗡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定着菜菜面前的主屏幕。那上面，代表“镜像迷宫”蜜罐的诱饵节点，正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以数据为猎场的幽灵，踏入致命的陷阱。追踪“代码”的终极狩猎，进入了最凶险、也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