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深海之泪的谜题
河滨公园“散步”带来的那点微弱阳光，并未能真正驱散顾曼曼心头的阴霾。她依旧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一只受惊过度、需要漫长休憩才能舔舐伤口的兽。林溪、范天明和叶瑞安的心，也始终悬着，那份沉重并未因一次短暂的相聚而减轻。
然而，刑警队的生活，永远不会因个人的情绪而长久停摆。
周一清晨，市局刑侦大楼里弥漫着惯常的忙碌气息。咖啡的焦香、打印机的嗡鸣、键盘敲击的脆响，以及队员们压低声音的通话声交织在一起。范天明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前摊着一份待签字的报告，目光却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林溪膝盖恢复得不错，已经回到了法医中心的岗位，此刻大概正带着小楠在解剖室或实验室忙碌。叶瑞安则在办公室整理犯罪心理学的案例资料，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但偶尔的停顿泄露了他思绪的游离。
顾曼曼……她今天会来吗？范天明正想着，桌上的内线电话刺耳地响了起来。
“范队，赵局让你和叶顾问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二队的刘队也在。” 是赵局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马上到。” 范天明精神一振，暂时将担忧压下。二队队长刘宏亲自过来，通常意味着有棘手或重要的案子需要协同。
他起身，走到叶瑞安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框：“瑞安，赵局叫我们过去，二队刘队也在。”
叶瑞安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眼神瞬间恢复了专业学者的清明和锐利：“好。” 他合上文件夹，动作利落地站起身。
两人并肩走向局长办公室。推开门，赵文博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情严肃。二队队长刘宏坐在他对面，是个经验丰富、作风硬朗的老刑警，此刻眉头紧锁，手里捏着一份厚厚的卷宗。
“天明，瑞安，坐。” 赵文博示意他们坐下，开门见山，“宏子，你把情况再跟一队详细说说。”
刘宏将手里的卷宗推到范天明和叶瑞安面前，声音低沉有力：“范队，叶顾问，我们队上周五晚上接手了一起案子，玲珑阁，知道吧？市中心最高端的那家珠宝店。”
范天明和叶瑞安同时点头。玲珑阁在H市名流圈子里赫赫有名，主打顶级定制和稀世珠宝。
“周五晚上十点，他们的保险库被撬了。” 刘宏的语气带着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损失惨重。最核心的，是镇店之宝，一颗重达15.72克拉的稀世蓝钻——‘深海之泪’。”
“‘深海之泪’？” 范天明眼神一凛，他知道这颗钻石，价值连城，是玲珑阁的命根子，“手法怎么样？”
“非常专业，目标极其精准。” 刘宏打开卷宗，抽出几张现场照片和初步报告，“现场在商场内部，安保级别很高。但案犯避开了所有常规路径和压力感应器，直接针对保险库最薄弱的通风管道改造入口下手。切口光滑，专业液压设备，进入无声。目标明确，直奔‘深海之泪’所在的独立保险格，对其他价值不菲的珠宝视若无睹。打开保险格的手法同样利落，没留下任何有效生物痕迹，没指纹，没皮屑，干净得像被专业保洁打扫过。”
叶瑞安拿起一张现场入口的照片仔细看着，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心理侧写初步印象：极度自信，计划周密，行动高效。对目标价值有清晰认知，甚至可能对玲珑阁内部安保布局了如指掌。团队作案的可能性极高，分工明确。”
“没错！” 刘宏点头，又抽出几张技术报告，“更麻烦的是现场监控。案发时间段，玲珑阁内部及周边所有关联监控，都受到了强力干扰。不是简单的黑屏，而是被植入了极其高级的干扰程序，导致画面出现规律性的跳帧、扭曲和延迟，关键节点的影像完全无法识别，成了一堆废数据。我们的技术员忙活了两天，恢复出来的片段也是支离破碎，价值有限。”
“强力干扰程序？” 范天明皱眉，“能定位干扰源或者分析出程序特征吗？”
“还在尝试，对方技术很高超，反追踪做得滴水不漏。” 刘宏摇头，“现场勘查也很干净，除了那个改造入口的痕迹，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物证。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个组织严密、手法极其老练的专业盗窃团伙所为。案子很棘手，目标又太过重大，社会影响恶劣。所以，” 他看向赵文博和范天明，“赵局，范队，我们二队请求一队支援，联合办案！”
赵文博的目光扫过范天明和叶瑞安，沉声道：“案子性质恶劣，影响极坏。‘深海之泪’是国宝级的珠宝，必须尽快追回！天明，瑞安，你们一队经验丰富，技术力量也强，特别是菜嘉黎那边。这个案子，从现在开始，由一队牵头，二队全力配合，成立联合专案组！务必尽快破案！”
“是！局长！” 范天明和叶瑞安同时应道，神情肃然。范天明眼中燃起熟悉的、属于猎手的锐利光芒。叶瑞安则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像一台高速运转的分析仪器开始预热。
很快，市局最大的案情分析室被启用。长长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一队这边：范天明居中，叶瑞安在他左侧，张国安（小安子）、赵刚（刚子）、张谨毛（大猫）依次排开。菜菜和小楠坐在靠技术设备的一侧。二队队长刘宏带着他的两名得力干将坐在对面。空气凝重而专注。
林溪作为法医，通常不直接参与案情分析，但这次她也列席旁听，希望能为物证鉴定提供思路。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坐在会议桌末端、靠近门口位置的顾曼曼。
她今天来了。穿着合身的便装，头发梳理得整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好奇和认真的神情。这是她归队后，第一次正式参与案件工作。赵文博的安排是让她负责情报分析，不参与外勤。此刻，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像一个初次旁听的新人。菜菜和小楠偶尔偷偷看她一眼，眼神里充满好奇和一丝崇拜。
范天明首先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刘队已经把基本情况介绍了。现在，我们整合所有信息，从头捋一遍。菜菜，监控干扰这块，你是专家，详细说说你的发现。”
菜菜立刻来了精神，将笔记本电脑屏幕投影到大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着被干扰后扭曲跳帧的监控画面和一些复杂的数据流分析图。
“各位请看，” 菜菜的声音带着技术控特有的兴奋，“对方使用的干扰手段非常高级，不是市面上常见的‘雪崩’式覆盖，而是采用了多重定向脉冲干扰结合特定算法注入。简单说，它像一种‘病毒’，精准感染了监控系统的核心处理器，在特定时间段内，让系统自己产生错误信号，覆盖掉真实影像。” 她快速切换着屏幕，“这种干扰有几个特点：一是隐蔽性强，系统日志里只显示为‘短暂数据异常’，很容易被忽略；二是定向精确，只针对玲珑阁关联的特定监控节点；三是自带清除和混淆机制，我们尝试恢复数据时，它留下的‘后门’会触发数据自毁或随机填充垃圾信息，极大增加了恢复难度。”
她指着屏幕上一条极其复杂的、不断变换形态的信号波纹：“这是我捕捉到的残留干扰信号特征。它像一条滑不溜秋的电子泥鳅，很难追踪源头。但我发现了一个规律性的‘指纹’——每隔大约0.3秒，信号会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固定频率的‘脉动’畸变，像是某种习惯性的‘签名’或者编码器本身的微小缺陷。这可能是我们追踪‘代码’（邓舒）的重要线索！”
“‘代码’？” 小楠好奇地问。
“哦，这是我给这个未知黑客起的代号。” 菜菜解释道，“能玩出这种花活的，绝对是顶尖高手，配得上一个酷一点的代号！”
范天明点点头：“好，这条线索盯紧！小安子，现场勘查，你们二队是主力，还有没有新发现？”
刘宏示意他身边的一名痕检专家发言。痕检专家指着几张高倍放大的现场照片：“我们在那个被切割开的通风管道入口边缘，发现了一处非常微小的、非金属的附着物残留。非常细微，肉眼几乎不可见，是在强光和多角度照射下才发现的。初步判断，是一种合成纤维，质地非常特殊，具有极强的耐磨、防潮和……嗯，似乎还有微弱的抗静电特性。这不太像是普通工作服或者手套会用的材料。”
林溪听到这里，眼神专注起来：“合成纤维？有样本吗？可以送到我们法医中心做进一步理化分析，确定具体成分和可能的用途来源。”
“有微量样本，已经封存。” 痕检专家回答。
“很好！” 范天明看向林溪，“林法医，这个就麻烦你了，尽快出结果。” 林溪点头应下。
“刚子，大猫，你们怎么看现场的行动痕迹？” 范天明转向行动组的两位专家。
赵刚（刚子）声音沉稳：“入口切口光滑，工具专业，力量控制精准，下手的人是个老手。内部路径选择极其刁钻，完美避开了所有物理警报触发点，说明对现场结构了如指掌，前期踩点工作做得非常扎实。撤退路线同样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拖泥带水的痕迹。行动风格……冷静，高效，像外科手术。” 他用了这样一个比喻。
张谨毛（大猫）补充道，他的声音更低沉：“从足迹压痕和空间利用来看，进入保险库的应该只有一个人，身形中等偏瘦，动作极其灵巧。但外围肯定有接应，负责技术干扰、望风和撤退掩护。团队配合默契，行动时间掐得非常准。撤退时，我们模拟了几条路线，最可能的是利用了商场凌晨垃圾清运的通道和时间差，完美融入了城市背景噪音。”
叶瑞安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等大家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富有条理：“综合目前信息，心理侧写可以进一步细化：”
“**核心行动者（‘夜隼’卢俊义）：** 男性，年龄30-40岁之间。极度自信，胆大心细，拥有高超的开锁、攀爬和潜入技能。心理素质极其稳定，在高压环境下能保持绝对冷静。可能有过特殊训练背景（如特种部队、专业安保或监狱系统？）。对自身能力有近乎偏执的骄傲，追求‘完美犯罪’的刺激感。目标明确，执行计划一丝不苟。”
“**技术支援者（‘代码’邓舒）：** 性别暂不确定，但根据菜菜分析的干扰信号特征中的‘脉动’畸变，可能带有某种个人习惯或特定设备的微小缺陷。顶尖黑客，技术精湛，思维缜密，甚至有些‘艺术家’般的偏执（干扰手段的复杂性和隐蔽性体现了这点）。极度重视自身网络安全，反侦察意识极强。可能是团队的核心‘眼睛’和‘盾牌’。”
“**外围接应/善后者（‘影子’熊季礼）：** 行动敏捷，观察力敏锐，对环境融入度高。负责清除痕迹、望风、制造混乱（如果需要）以及确保撤退路线畅通。心理素质同样过硬，忠诚于团队，执行力强。可能是女性（根据部分模糊的监控侧影和行动风格推测）。”
“**团队核心/销赃者（‘摆渡人’薛成）：** 此人目前信息最少，但不可或缺。他负责锁定目标价值、联络买家、制定销赃渠道。很可能拥有合法的社会身份作为掩护（如艺术品商人、收藏家助手等），人脉广泛，精于伪装和人际周旋。是整个链条的关键获利环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这个团队，结构清晰，分工明确，成员各有所长且能力顶尖。他们绝非临时起意，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职业犯罪集团。目标选择精准，只取价值最高、最易脱手的顶级珠宝或艺术品，追求‘一击必中，全身而退’。‘深海之泪’，很可能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分析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投影仪风扇的轻微嗡鸣。叶瑞安的侧写，像一幅精准的素描，将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清冷、带着点迟疑的声音在会议桌末端响起：
“叶顾问的分析很全面。” 众人目光转向声音来源，是顾曼曼。她手里捏着笔，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像是在研究上面的记录，“我……有个小问题。”
所有人都看着她。范天明眼神示意她说下去。
顾曼曼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认真思考的表情，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专注的光：“关于撤退路线利用垃圾清运通道。大猫推测得很合理。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在那种高压、得手后的撤退时刻，行动者带着价值连城的赃物，通常会选择最快捷、最可控的路径。垃圾通道虽然隐蔽，但不可控因素很多，气味、可能遇到的清洁工、监控死角未必完全覆盖……他们既然能精准干扰核心监控，外围的普通监控应该也能处理。为什么没有选择更‘常规’的，比如地下车库？那里车辆进出频繁，更容易伪装和快速离开。除非……”
她微微蹙起眉，手指在笔记本上点了点：“除非那个垃圾清运通道，有某种我们还没发现的、对他们而言更‘安全’或更‘便捷’的特性？比如，直接连通到某个事先准备好的、完全不被注意的接应点？或者……通道本身在某个时间段，存在一个安保真空期，是他们计划好的‘窗口’？”
她的声音不大，条理清晰，提出的问题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现场分析中一个被忽略的盲点！
大猫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起来：“安保真空期……垃圾清运时段，商场后门区域确实会短暂开放，保安力量会集中到前门和货梯区域……这点我们考虑到了。但顾警官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利用了更精确的‘时间差’或者通道本身的某个结构特点？”
叶瑞安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顾曼曼的分析角度非常独特，跳出了常规思维！她提出的“更安全便捷的特性”或“精确时间差”，正是基于对犯罪者心理中“风险最小化”和“路径最优化”本能的深刻洞察！这种洞察力，绝非纸上谈兵，更像是……经历过类似场景的直觉反应！她的分析，完美地补充了他侧写中关于行动执行细节的空白！
“非常好的切入点，曼曼！” 叶瑞安毫不掩饰地赞赏道，语气带着专业人士的认同，“这提醒我们，需要重新彻底梳理商场后区，尤其是垃圾清运通道周边的所有建筑结构图、安保排班表和监控覆盖的精确盲区时间点！寻找那个‘完美窗口’！”
范天明也精神一振：“大猫，刚子！立刻带人，联合商场安保，重新彻查后区通道！菜菜，重点筛查案发时间段，商场外围所有可能拍到后门区域的、未被干扰到的民用监控或交通探头！特别是垃圾车和相关车辆的进出记录！林溪，你那边尽快出纤维分析结果！小楠，协助林法医！小安子，你负责协调二队资源，排查全市及周边近期是否有类似手法的未遂案或小案！瑞安，继续深挖团伙成员可能的背景和社会关系网络！”
一道道指令清晰下达，专案组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的紧张和兴奋。
顾曼曼看着迅速投入工作的众人，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没有人注意到，她握着笔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刚才那瞬间的专注分析，仿佛耗尽了她积攒的力气，一丝疲惫重新爬上她的眉梢。但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是那副认真专注、努力融入的表情。
“深海之泪”失窃的迷雾，笼罩在专案组上空。而顾曼曼，这个带着满身伤痕归来的“疯丫头”，在情报分析的领域，悄然投下了第一束穿透迷雾的微光。分析室里键盘敲击声、通话声、讨论声再次响起，一场针对顶尖犯罪团伙的无声较量，正式拉开了帷幕。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在会议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完全驱散案件本身带来的凝重寒意。那颗名为“深海之泪”的蓝钻，如同沉入真正深海的眼泪，等待着被重新打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