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矿洞惊魂
凌晨四点的荒山,夜色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泥土、腐叶和远处矿洞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矿石锈蚀气息。几辆经过伪装、关闭了所有示廓灯的越野车如同沉默的巨兽,停泊在慈云矿洞外围一处相对隐蔽的洼地中。
车门无声地滑开,数道身影敏捷地鱼贯而出,迅速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每个人都穿着深色的作训服,背负着沉重的装备包,头戴集成强光探灯和夜视仪的多功能头盔。冰冷的金属质感、尼龙织带的摩擦声、以及刻意压低的呼吸,构成了行动前特有的肃杀序曲。
范天明最后一个下车,反手轻轻关上车门。他迅速扫视集结的队员——赵刚、张谨毛作为前导,身形沉稳如山;张国安调试着背负式通讯终端,天线在夜色中微微颤动;菜嘉黎正快速检查手腕上的便携式环境监测仪和地形扫描器;叶瑞安推了推鼻梁上特制的护目镜,镜片在头盔微光下反射着冷静的幽芒;陈筱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紧紧跟在林溪身侧。
林溪站在车旁,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金属锈味的空气。沉重的装备包压在她肩上,里面是精简的法医勘查箱、应急药品和必要的补给。右膝深处那熟悉的、因寒冷和紧张而加剧的酸涩感针扎般提醒着她。她双手用力握紧了那根经过特殊改装、底部加装了防滑钉和缓冲装置的助行杖,金属的冰凉触感让她保持着清醒。头盔的重量压在头上,视野被夜视仪特有的幽绿色调所占据,一切都显得扭曲而陌生。她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将更多的重量转移到左腿和助行杖上。
范天明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他大步走过来,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替她调整了一下肩带的位置,分担了一部分背包的重量,又用力捏了捏她握着助行杖的手。他的手指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无声的承诺。
“跟紧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透过头盔内置的微型耳麦清晰地传入林溪耳中。
“嗯。”林溪低声回应,声音在面罩下有些模糊,但眼神坚定。
“出发!”范天明打了个简洁的手势。赵刚和张谨毛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率先向矿洞入口方向潜行而去。张国安紧随其后,菜嘉黎和叶瑞安居中,范天明则紧贴着林溪身侧,陈筱楠跟在最后。
脚下的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碎石、裸露的树根和湿滑的苔藓。夜视仪的视野里,一切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幽绿。林溪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助行杖的防滑钉深深嵌入松软的泥土或卡住稳固的岩石,为她提供着关键的支撑点。每一次右膝承重,那酸涩感都伴随着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范天明的手臂始终虚扶在她肘弯附近,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施以援手的姿态,却又小心地维护着她的独立行动空间。
空气中那股矿石锈蚀的味道越来越浓,还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气息。死寂笼罩着四周,只有队员们踩踏碎石发出的细微声响、装备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前方的黑暗中,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裂口逐渐显现——慈云矿洞的主入口。它像一张被撕裂的、通往地狱的巨口,吞噬着所有的光线。入口处堆积着大量坍塌下来的巨石和腐朽的矿车残骸,仅留下一个需要弯腰才能勉强通过的、黑黢黢的缝隙。一股更加强烈的、混合着铁锈、陈年积水、动物粪便和深层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警戒!”赵刚低沉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他手中的强光探灯如同利剑般刺入洞口,光束在弥漫的尘埃中形成一道光柱,照亮了入口内布满厚厚灰尘和蛛网的嶙峋岩壁。几只受惊的蝙蝠尖叫着从光柱中掠过,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张谨毛如同一只真正的灵猫,动作轻巧地率先钻入缝隙,手中的便携式气体检测仪发出微弱的绿光。“氧气浓度偏低,有微量硫化氢和一氧化碳,浓度未超标,但需警惕。无其他有毒气体警报。”他的声音在频道里清晰地汇报。
众人鱼贯而入。进入矿洞的瞬间,如同踏入另一个世界。头盔上的强光灯是唯一的光源,在无边的黑暗中撕开一道道微弱的光束,勉强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巨大的、人工开凿的拱形通道向前延伸,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里。洞壁湿漉漉的,凝结着冰冷的水珠,不断滴落,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嘀嗒”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脚下是厚厚的、混杂着碎石和腐朽木屑的泥泞,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不安的声响。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尘埃和霉味,沉重地压迫着胸腔。
“保持队形!注意脚下和头顶!”范天明的指令在通道中回荡。
林溪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泥泞的地面让助行杖的支撑变得不稳定,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去维持平衡。膝盖深处的不适感在阴冷潮湿的环境和持续的承重下不断累积,酸胀感逐渐升级为一种深沉的钝痛,每一次弯曲都伴随着清晰的阻力感。头盔的束缚感和面罩的阻碍,让呼吸更加不畅,汗水沿着鬓角滑落。她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不适,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和前方队友头盔上晃动的光斑上。范天明几乎与她并肩而行,强光灯的光束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前方最泥泞或布满碎石的区域,为她提前预警。
通道并非笔直,时而出现岔路,有些被坍塌的岩石彻底封死,有些则如同黑暗的咽喉,不知通向何方。赵刚和张谨毛凭借丰富的经验和菜嘉黎提供的初步地图(基于古籍坐标拟合的残缺路径),谨慎地选择着前进方向。菜嘉黎手腕上的扫描仪屏幕闪烁着微光,实时构建着周围岩壁的结构模型,标记着可能的薄弱点和塌方风险区。
“前方通道狭窄,有积水!”赵刚的声音传来。
果然,通道在前方收窄,形成一个瓶颈。浑浊的积水没过了脚踝,冰冷刺骨。水面漂浮着油污般的彩色浮沫和不知名的腐烂物。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开来。
“小心水下!”张谨毛提醒道,他率先踏入积水,手中的金属探测杆小心地探着水下情况。
积水冰冷刺骨,瞬间浸透了作训裤和靴子,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小腿向上蔓延。林溪踏入水中的瞬间,右膝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关节!她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晃,闷哼一声,助行杖在湿滑的水底岩石上一个打滑!
“小心!”范天明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大半重量拉向自己,才避免了她摔倒。
“没事……”林溪急促地喘息着,稳住身形,脸色在头盔幽光下显得更加苍白。膝盖处的剧痛让她额角渗出冷汗。她推开范天明的手,声音带着倔强,“能走。”
范天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但身体贴得更近了。他索性走在她前面半步,用强光灯为她照亮水下相对平坦的区域,同时伸出一只手让她在必要时可以抓住借力。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刀上,冰冷和刺痛交织。浑浊的污水掩盖了水底的危险。当林溪一脚踩在一块松动的碎石上时,脚下一滑,身体猛地向一侧倾斜!
“啊!”旁边的陈筱楠发出一声低呼。
范天明反应快如闪电,猛地回身,双臂如同铁箍般牢牢将她稳住。“抓着我胳膊!”他的声音在耳麦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一次,林溪没有拒绝。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抓住了范天明结实的小臂,隔着作训服都能感受到他肌肉紧绷的力量和传递过来的温度。她几乎是半倚靠着他,艰难地跋涉过这片令人窒息的污水区。冰冷的污水浸透裤腿,刺骨的寒意和膝盖的剧痛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终于穿过了积水区,前方通道变得稍微宽敞干燥了一些。但林溪的右膝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挪动都异常沉重。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微微喘息,试图缓解膝盖的剧痛。范天明立刻从背包侧袋取出一个小型保温杯,拧开盖子递到她嘴边。
“喝点热的。”里面是出发前灌好的姜糖水。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气。林溪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小口喝着。
“林老师,您的膝盖……”陈筱楠担忧地递上纸巾。
“还能坚持。”林溪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声音有些发虚,但眼神依旧坚定。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继续深入。矿洞内部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废弃的矿车轨道扭曲变形,深陷在淤泥里;支撑的木梁大多腐朽断裂,露出狰狞的断口;偶尔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锈蚀矿镐、破烂的安全帽,无声诉说着这里被遗弃的岁月。空气中那股阴冷、腐朽、混合着若有若无的硫磺和铁锈的气息,越来越浓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根据地图拟合和路径回溯,核心目标区域应该就在前方左转的主矿道尽头!”菜嘉黎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紧张,“扫描显示前方有较大空间!”
众人精神一振。在赵刚和张谨毛的带领下,他们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巨大的、布满钟乳石的弯道。前方,通道豁然开朗!
强光灯的光束瞬间失去了大部分目标,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厅堂,洞顶高耸,隐没在深沉的黑暗中。四周是粗糙开凿的岩壁,地面上散落着更多大型的机械残骸和坍塌的巨石。
“看那边!”张谨毛的强光光束猛地定格在洞穴深处的一面岩壁上!
那面岩壁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粗糙、湿漉漉的。但菜嘉黎手中的扫描仪却发出了轻微的蜂鸣,屏幕上显示该区域的岩石密度和回声特征存在异常!
“有夹层!或者……暗门!”菜嘉黎的声音带着激动。
赵刚和张谨毛立刻上前,仔细检查那片岩壁。赵刚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在冰冷的岩石表面摸索着,感受着细微的凹凸。张谨毛则用撬棍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敲击着不同位置,侧耳倾听回声的差异。
“找到了!”赵刚低喝一声,手指按在岩壁上一块不起眼的、略微凹陷的凸起处,用力向下一压!
“咔哒…嘎吱吱…”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岩壁,竟缓缓地向内凹陷、旋转,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陈腐、混合着尘土和某种奇异香料(像是陈年的檀香混合着硫磺)的味道,如同被封存了数百年的气息,猛地从洞口内汹涌而出!
众人精神高度紧张,枪口瞬间指向洞口。强光灯的光束争先恐后地射入洞内。
里面是一个相对干燥、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石室。空气虽然陈腐,但没有外面那么潮湿。石室中央空空如也,没有想象中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
所有人的目光,在强光灯的聚焦下,瞬间被石室最深处那面墙壁死死攫住!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色彩晦暗却异常醒目的画像!
画像的背景是深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而画像的主体,赫然是孔维国和罗继明两位死者的面容!他们的脸被画得极其逼真,甚至带着一丝照片般的质感,但表情却扭曲成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眼角却诡异地向下耷拉着,仿佛在哭泣,又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什么。那笑容里充满了恶意、怨毒和一种非人的冰冷!
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画像中两人的额头上,都用暗红色的颜料清晰地描绘着那个熟悉的、扭曲的“烛影之瞳”符号!符号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们的“灵魂”之上!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陈筱楠的声音带着哭腔,在死寂的石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人的脊椎!这不是宝藏,这是赤裸裸的、充满恶意的亵渎和示威!凶手不仅杀了他们,还将他们的“形象”钉在这里,承受永恒的诅咒和嘲弄!
“妈的!”范天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怒火在胸中翻腾,握枪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叶瑞安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诡异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试图从中解读出凶手的心理密码。林溪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注意力转向石室的其他角落。石室地面铺着厚厚的灰尘,似乎很久无人踏足。
就在所有人被这骇人的画像震慑,心神剧震的刹那——
“啪!滋滋滋……”
石室顶部几盏镶嵌在岩壁里、散发着惨白光芒的、不知何种能源驱动的古老壁灯,毫无征兆地同时熄灭!紧接着,整个石室,连同外面的大洞穴,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艹!灯灭了!”
“切换夜视!”
“警戒!警戒!”
频道里瞬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吼和急促的指令。众人头盔上的夜视仪立刻启动,视野重新被幽绿色占据。
然而,这幽绿色的视野刚刚稳定——
“桀桀桀……呜呜呜……”
一阵阵阴森诡异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四面八方、从头顶、从脚下、甚至仿佛从自己的脑海深处响起!那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无数种音调、男女老幼混杂在一起的、重叠扭曲的怪笑!笑声尖锐、嘶哑、充满了怨毒和嘲弄,在封闭的石室和洞穴中反复回荡、放大,形成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精神几近崩溃的恐怖声浪!
“什么声音?!”
“哪里传来的?!”
这超越常理的恐怖声音,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饶是训练有素的警员,在这绝对的黑暗和突如其来的精神攻击下,也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陈筱楠更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在夜视仪幽绿色的视野中,只见石室入口处、以及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外的黑暗中,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浓稠烟雾凝聚而成的黑影,正无声无息地从岩壁、从地面、甚至从虚空中“渗透”出来!
这些黑影没有固定的形态,如同不断翻涌的墨汁,边缘扭曲模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数量越来越多,汇聚成一股股粘稠的黑色潮水,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恶意,朝着石室内的众人,汹涌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敌袭!”赵刚的怒吼在频道里炸响!
“开火!”范天明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刻骨的杀意和决绝!
瞬间,狭窄的石室内枪声大作!震耳欲聋的爆鸣声压过了那诡异的笑声!枪口喷吐的火舌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短暂绽放的死亡之花!
张国安、赵刚、张谨毛、甚至范天明,都毫不犹豫地将愤怒的子弹倾泻向那些扑来的黑影!
然而!
子弹呼啸着穿透黑影的身体,如同射入粘稠的泥沼!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惨叫声!只有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撞击在后方岩壁上溅起的火星!那些黑影被子弹穿透的瞬间,只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随即毫发无损地继续涌来!仿佛物理攻击对它们完全无效!
“打不中?!”
“见鬼了?!”
惊骇的呼喊在频道里响起。物理攻击无效带来的冲击,甚至比黑影本身更让人心胆俱寒!难道真是……鬼?!
“不是实体!”叶瑞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吼叫的穿透力,在混乱的枪声和怪笑声中响起,他强忍着刺耳噪音带来的眩晕,死死盯着那些扭曲的黑影,“光!是光影效果!配合声音!幻觉!是陷阱!”
但他的话在混乱中显得如此微弱。黑影已经扑到了近前!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最前方的张谨毛!
“大猫!”赵刚目眦欲裂,怒吼着扑过去想将他拉开!
混乱中,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从侧面猛地袭向正努力维持平衡、试图后退的林溪!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的针刺,直指她的后心!
“溪溪!!!”范天明的嘶吼带着前所未有的惊骇欲绝!他离她还有两步距离!
林溪只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意瞬间将她包裹,身体如同坠入冰窟,僵硬得无法动弹!她下意识地想抬起助行杖格挡,膝盖的剧痛和身体的僵硬却让她动作迟滞!黑影扭曲的“面容”在她夜视仪幽绿的视野中急速放大,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黑暗,带着死亡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