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猎人与猎物
城市的脉搏在夜幕下加速搏动，警笛声如同撕裂布帛的尖啸，在湿漉漉的街道上空此起彼伏，将凝滞的雨夜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蓝红警灯的光芒在积水的路面上疯狂旋转、流淌，像无数躁动不安的、嗜血的瞳孔。H市庞大的警力机器，在赵文博雷霆般的指令下，轰然开动，如同一张巨大的、冰冷的金属罗网，朝着那个名叫王贵的“污点”急速收拢。
指挥车引擎低沉地轰鸣着，在车流中灵蛇般穿梭。车厢内，灯光惨白，空气里弥漫着电子设备散热产生的焦糊味、浓咖啡的苦涩，以及一种近乎燃烧的紧张。巨大的监控屏幕上，城市电子地图被分割成无数闪烁的色块，代表着不同警力单位的坐标点如同萤火虫般移动、汇聚。通讯频道里，不同频段的呼叫、指令、汇报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却有序的声浪背景。
“A组抵达城北‘金碧辉煌’地下赌场后门！封锁完毕！”
“B组控制外围路口！未见目标车辆！”
“C组报告，目标常去的地下钱庄已人去楼空！”
“D组监控目标情妇住所，暂无动静！重复，暂无动静！”
刚子坐在指挥台前，腰背挺得如同标枪，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屏幕上每一个移动的光点。他身上的迷彩作训服沾着泥点和雨水，但那份经历过战场淬炼的沉稳和铁血气息，却比任何制服都更具压迫感。每一个从通讯器里传来的汇报，都如同战场上的即时情报，在他脑海中迅速整合、分析、判断。
“刚队，‘金碧辉煌’的看场混混交代，王贵那孙子半小时前接了个电话，脸都吓白了，连滚带爬从后巷溜了，连赌桌上的筹码都没拿！” 大猫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跑动后的微喘和一丝被目标溜走的懊恼，“巷口监控被喷漆糊了，操！这王八蛋的反侦查意识不是盖的！”
“意料之中。” 刚子的声音平稳得像一块浸透了寒冰的钢铁，“他这种在黑白夹缝里钻了几十年的老油子，保命的嗅觉比狗还灵。菜菜！” 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在！” 菜菜的声音从后方一排闪烁的电脑屏幕后响起，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几乎拉出虚影，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和复杂的城市监控画面矩阵，“正在调取赌场周边所有可用民用监控、交通卡口记录！需要时间！那孙子肯定换了交通工具，步行或者…摩托车！排查所有可疑两轮载具！”
“大猫！” 刚子对着通讯器沉声下令，“赌场后巷通往三个方向：旧货市场、拆迁区、城北物流园。他不敢去人多眼杂的旧货市场，物流园晚上盘查严，他大概率往拆迁区钻！那片地形复杂得像迷宫！你带B组，给我一寸一寸搜！注意废弃房屋、地下管道入口！他可能就地藏匿！”
“收到！拆迁区！掘地三尺！” 大猫的声音带着一股狠劲。
“C组D组！” 刚子继续下令，“目标情妇住所保持监控，但重点转向排查王贵所有可能的社会关系落脚点！他那些狐朋狗友、远房亲戚、甚至以前给他销赃的黑诊所！一个不漏！给我施加压力，撬开他们的嘴！放出风去，提供王贵线索重奖，窝藏同罪！”
指令清晰而冷酷，像一张精密织就的网。刚子的战场经验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知道面对王贵这种滑不溜手的“城市老鼠”，常规的拉网式搜索效率低下，必须预判其行为模式，施加多重压力，逼其犯错，暴露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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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贵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像一条被丢进滚油锅里的泥鳅，在H市冰冷潮湿的街巷中亡命奔逃。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肺部火辣辣的疼痛。汗水、雨水混合着恐惧的腥臊味，黏糊糊地糊在脸上、身上。那封冰冷的死亡威胁信息——“下一个，是你。忏悔你的罪。”——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烫在他的脑子里，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灭顶的寒意。
完了！全完了！“净化者”找上他了！那个像死神一样，专门收割他们这种“漏网之鱼”的疯子！苏芮那个疯女人！肯定是她电脑里的东西被警察挖出来了！当年那个儿童拐卖案…那个被他故意卖给苏芮的假情报…那个被他偷偷处理掉的、指向他自己的关键物证…李哲瀚的死…这一切都他妈的要算到他头上了！
警察在抓他，“净化者”更要他的命！两边都是死路！
他不敢打车，不敢用任何有记录的交通工具。他像惊弓之鸟，一头扎进城北那片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拆迁废墟里。这里曾是繁华的旧城区，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摇摇欲坠的空楼框架和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破碎的混凝土块、裸露的钢筋、散落的砖瓦在雨水中反射着警灯幽暗的蓝红光芒，如同怪兽嶙峋的骨架。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腐烂垃圾和霉菌的味道。
王贵凭着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在废墟的阴影里疯狂穿梭。他利用残墙断壁作为掩体，像幽灵一样从一个遮蔽点扑向下一个。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远处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对讲机的电流杂音，甚至是风吹过破窗时发出的呜咽。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心脏骤停。
他躲进一栋半塌的二层小楼，蜷缩在布满灰尘和碎玻璃的角落里，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从天花板的破洞滴落，砸在他的后颈上，激得他一阵哆嗦。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他掏出那个几乎从不离身的、老旧的翻盖手机（里面装着不记名黑卡），手指颤抖着想拨一个号码，却又猛地停住。
找谁？找以前那些“兄弟”？现在风声这么紧，谁他妈敢沾他的边？搞不好就是警察放的饵！找道上的“清道夫”保护？价钱高到离谱不说，现在谁还敢跟“净化者”对着干？那个疯子就是个杀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他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捏得发白，牙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咯咯作响。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刺痛感让他更加焦躁。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巨大玻璃罐里的苍蝇，四面八方都是天罗地网，头顶悬着死神的镰刀。
“妈的…妈的…” 他神经质地低声咒骂着，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疯狂转动，寻找着哪怕一丝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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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队！有发现！” 菜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在指挥车嘈杂的背景音中穿透力十足，“城北拆迁区边缘，‘老刘头废品回收站’门口的一个私人监控探头！画面很模糊，时间大约25分钟前！捕捉到一个可疑身影！身高体型与王贵高度吻合！穿着深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但走路姿势，尤其是右腿有点外八的特征，和王贵档案里的记录一致！他正沿着拆迁区外围的污水渠往西边移动！”
菜菜将处理过的画面片段迅速投送到主屏幕一角。虽然画质粗糙，噪点严重，但那个在雨夜中佝偻着腰、行色匆匆的身影，那标志性的外八字步态，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希望！
“西边…” 刚子眼中精光爆射，手指在地图上迅速划过，“污水渠尽头连接的是老工业区的排水管网！穿过管网就是…废弃的‘红光’食品厂冷库区域！那片地方大，结构复杂，藏身的好地方！大猫！听到了吗？！”
“收到！目标疑似往红光冷库方向逃窜！” 大猫的声音立刻从频道里传来，带着奔跑中的喘息和引擎轰鸣，“B组立刻转向！封锁冷库区所有出口！妈的，这孙子想钻下水道！”
“C组D组，向红光冷库区域靠拢！形成合围！” 刚子语速飞快，“菜菜！给我调取冷库区周边所有监控！尤其是排水口、通风口！一只老鼠也别放出去！”
指挥车猛地一个甩尾，轮胎摩擦湿滑路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红光冷库区疾驰而去。刚子紧盯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王贵的、不断移动的虚拟标记点（由菜菜根据速度和方向实时推算），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狙击镜。
猎网，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那片冰冷、巨大的废弃钢铁迷宫，急速收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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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食品厂巨大的冷库建筑群，在雨夜中如同匍匐的钢铁巨兽。斑驳脱落的墙皮、锈蚀的管道、破碎的窗户，在惨淡的月光和远处警灯闪烁的映照下，投射出扭曲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冷冻油脂混合着铁锈和潮湿霉菌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王贵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从一个坍塌的围墙缺口钻进了这片巨大的废墟。冰冷的雨水早已将他浇透，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满是油污和积水的地面上，发出黏腻的声响。污水渠里的恶臭似乎还萦绕在鼻端，但此刻他顾不上了。这片迷宫般巨大的冷库区，是他唯一的指望。
他躲在一排锈迹斑斑、早已停止运转的巨大氨气压缩机后面，胸膛剧烈起伏。外面，警笛声似乎更近了，隐约还能听到扩音喇叭的喊话声，在空旷的厂区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王贵！你已被包围！放弃无谓抵抗！立刻出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自误！”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他惊恐地探出头，朝入口方向望去。只见几道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在黑暗中扫射，晃得他眼睛生疼。警车的轮廓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操！这么快！” 王贵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冷库深处逃去。他慌不择路，冲进一个半开着厚重保温门的低温冷库。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深入骨髓的、混合着陈腐冻品和消毒水残留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他摸索着冰冷的墙壁，跌跌撞撞地向里冲。
突然！
“站住！警察！”
一声厉喝如同炸雷，在他侧前方的黑暗中响起！同时，一道雪亮的光柱猛地打在他脸上！
王贵被强光刺得瞬间失明，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是警察！他们从别的入口包抄进来了！他怪叫一声，凭着求生的本能，猛地朝光柱来源相反的方向扑去！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并非射击，而是鸣枪示警！子弹打在王贵脚边的金属货架上，溅起刺目的火花！
“啊——！” 王贵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吓得魂飞魄散，脚下被散落的杂物猛地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这一扑，却意外地撞开了一扇虚掩的、通往更高层维护通道的小铁门！
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沿着狭窄、陡峭、布满油污和冰霜的金属楼梯疯狂向上攀爬！身后，警察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紧追不舍！
“目标进入维护通道！重复！目标进入维护通道！向上层逃窜！”
“封锁所有上层出口！注意安全！”
王贵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冰冷的空气吸入如同刀割。他手脚并用，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到最高处！
终于，他冲到了冷库建筑的顶层——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由预制板和钢架构成的屋顶平台。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他身上。脚下是湿滑的、布满铁锈和苔藓的金属顶板。平台边缘，只有一圈低矮的、锈蚀不堪的护栏。放眼望去，整个废弃厂区尽收眼底，更远处是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而下方，如同蚂蚁般移动的警车灯光，和更多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手电光束，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他，被彻底困在了这冰冷的钢铁孤岛顶端！成了瓮中之鳖！
“王贵！你已无路可逃！放下武器！双手抱头！慢慢走出来！” 扩音喇叭的声音清晰地传上平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贵站在狂风暴雨中，浑身湿透，瑟瑟发抖。他绝望地环顾四周，下面是虎视眈眈的警察，是冰冷的钢铁大地。他退到平台边缘，脚下是令人眩晕的高度。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惨白扭曲的脸，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猎人，终于将猎物逼入了最后的绝境。冰冷的钢铁平台上，王贵如同狂风暴雨中一片随时会凋零的枯叶，而下方，无数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锁定目标的枪口，将他死死钉在了这无处遁形的绝地。追捕的风暴，在此刻达到了最狂暴的顶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