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数据迷宫与人心深渊
创世科技副总裁办公室的血腥气息似乎还粘附在鼻腔，林溪被范天明半扶半抱着离开的画面，如同沉重的阴影压在刑警队一队每个人的心头。钱学明的死，以其极致的羞辱性和对性犯罪的针对性，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远比前两案更加猛烈、更加撕裂的舆论核爆。
网络彻底沸腾。“‘净化者’手撕禽兽高管！”、“阉割人渣，大快人心！”、“这才是真正的女权之光！”等充满暴戾快感的标题和言论铺天盖地，甚至盖过了对案件本身残酷性的讨论。无数曾被性骚扰、被权力压迫而沉默的女性（和部分男性）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将“净化者”奉为复仇之神。与此同时，“反对私刑”、“法治不容践踏”、“警惕以暴制暴”的声音虽然依旧存在，但在汹涌的“支持净化”浪潮中显得微弱而艰难。
市局门口再次被闻风而来的媒体围得水泄不通。赵文博局长的办公室电话几乎被打爆，来自上级、妇联、人权组织、企业协会等各方的质询和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要求严惩凶手的声音与为“净化者”请愿的声音交织碰撞，让警方的处境前所未有的艰难。
技术科成了这场风暴中最忙碌的堡垒。菜菜双眼通红，手指在键盘上几乎舞出残影，面前的多块屏幕闪烁着瀑布般的数据流。奶茶杯堆满了桌角，零食袋被遗忘在一边。
“范队！创世科技那边的服务器和钱学明的个人电脑简直是个筛子！”菜菜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兴奋，“这家伙太自大了，以为能只手遮天，很多加密都是摆设！我找到了大量被他删除、但没彻底粉碎的骚扰邮件、聊天记录和威胁录音！证据链足够钉死他十次！可惜…他再也用不上了。”菜菜的语气带着复杂的唏嘘。
“重点不是这些！”范天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紧迫感，“找凶手留下的痕迹！那个平板视频的发送源呢？那些骚扰信息是谁打印的？塞进他嘴里的那些！”
“打印源查到了！”菜菜迅速调出一个窗口，“就在创世科技内部！18楼公共打印区的一台多功能一体机！时间是案发前夜23:15分！打印记录被后台删除了，但我恢复了日志！打印文件正是塞在钱学明嘴里的那些骚扰信息汇总！凶手显然非常熟悉创世科技的内部环境和网络！”
“监控呢？”
“那个时间点，公共打印区监控刚好例行维护！一片漆黑！凶手算准了时间！”菜菜咬牙切齿，“而且他用了打印机的访客模式，没留下任何身份认证信息。手法干净利落。”
“平板视频发送源呢？还是城南老工业区？”叶瑞安的声音插入。
“不！”菜菜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次不一样！发送源IP伪装得很深，但最终指向…指向了城北的一个高档住宅区！‘碧水云天’！”
“碧水云天？”范天明一愣，“那不是…”
“对！就是钱学明住的小区！”菜菜确认道，“信号源就在他自家公寓楼里！凶手很可能是在他家里，用他的设备，或者连接了他家的网络发送的！这混蛋！杀了人，还在人家家里发死亡预告视频！”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凶手的嚣张和掌控力，令人发指。
与此同时，刚子和大猫那边也有了进展。他们重点排查了当年被钱学明逼死的女员工刘雨的社交圈。刘雨性格内向，朋友不多，家人都在外地。但刚子锲而不舍，终于联系上了刘雨生前唯一的好友，也是她的大学室友，王薇。
在电话里，王薇泣不成声。“小雨…她太傻了…被那个人渣威胁，不敢报警…我们劝过她，但她怕连累家人…那个人渣势力太大了…”她断断续续地回忆，“小雨死后…她妈妈来过一次H市…想讨个说法…结果被钱学明找的人堵在酒店门口威胁…阿姨当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钱学明的公司方向骂…骂得特别狠…”
“她骂了什么？”刚子敏锐地追问。
“她说…她说…”王薇努力回忆着，“她说‘钱学明！你这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你就该被千刀万剐！就该…就该被撕烂那张喷粪的嘴！让他再也说不出那些下流话！让他…让他当不成男人！’…大概就是这些…阿姨当时情绪崩溃了…”
“撕烂嘴…当不成男人…”刚子和大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不正是凶手对钱学明实施的手段的精准预言吗？！虽然表述方式不同，但核心的羞辱性惩罚（堵嘴/阉割）完全一致！
“这位阿姨后来呢？”大猫追问。
“回去了…心灰意冷…后来听说身体就垮了…”王薇声音低沉下去。
这条线索像一道闪电！凶手是否接触过刘雨的母亲？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凶手通过网络或其他渠道，得知了刘雨母亲这段充满血泪和诅咒的控诉，并将其作为了“审判”钱学明的“灵感”来源和执行标准？这再次印证了“净化者”对受害者痛苦的深度共情，甚至可能将其视为行动的“正义性”来源！
***
市局走廊尽头的心理疏导室，光线柔和而温暖。叶瑞安为林溪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林溪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尚未完全消散的惊悸余波。她的助行杖靠在沙发旁。
“膝盖还疼吗？”叶瑞安温和地问，没有直接切入主题。
“好多了。”林溪轻声回答，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
“钱学明办公室…那个现场，冲击力太大了。”叶瑞安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带着理解。“尤其是…那些字。”
林溪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杯中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恐惧…是真实的。被窥视，被当成猎物，那种无力感和屈辱…”叶瑞安的声音很轻，像在引导，也像在共鸣，“苏芮带给你的，是切肤之痛。钱学明办公室里的景象，像一把钥匙，强行打开了那扇门。”
林溪抬起头，看向叶瑞安。她的眼神不再掩饰那份深藏的痛楚。“我…我以为我走出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涩，“复健…天明…阳台的绿植…我以为那些黑暗已经被压下去了。可是…当看到‘感受她们的恐惧’…那些画面…那些感觉…全都回来了。就像…就像昨天刚发生一样。”她闭上眼，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创伤不是被压下去的石头，它更像…融入骨血的印记。”叶瑞安的声音沉稳而充满抚慰的力量，“它会在某些时刻被唤醒，带来痛苦，这很正常，不代表你失败了。重要的是，当它被唤醒时，你如何应对。就像今天，你依然完成了专业的工作，这非常了不起。”
他顿了顿，看着林溪：“钱学明的死法…让你想到了什么？除了你自己的经历。”
林溪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无力。那些被他骚扰、被他威胁、甚至被他逼死的女性…她们的无力。她们的声音被权力和金钱淹没，她们的恐惧无人倾听，她们的痛苦被当成交易的筹码…法律…有时候像一个缓慢而笨重的机器，对她们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她的话语中，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对现行司法体系的质疑和无奈，这是她作为法律捍卫者极少表露的情绪。
“所以…你理解那些在网上为‘净化者’叫好的人？”叶瑞安敏锐地问。
“不！”林溪猛地抬头，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绝不！我理解她们的愤怒和绝望，但我绝不认同‘净化者’的方式！钱学明该死，但不该由‘净化者’来审判！更不该用那种…彻底摧毁人格的方式！那不是在伸张正义，那是在制造新的恐怖！是在用更大的暴力去填补暴力的窟窿！这只会让世界滑向更黑暗的深渊！”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法律也许缓慢，也许有漏洞，但它代表着秩序和底线！是文明对抗野蛮的基石！如果人人都可以凭自己的愤怒和所谓的‘正义感’去执行私刑，那社会将变成什么样子？谁又来保证下一个被‘净化’的不是无辜者？就像…就像哲瀚…”提到李哲瀚，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但那份信念却更加清晰，“他付出生命维护的，正是这份法律的尊严。我相信，他绝不会认同‘净化者’！”
叶瑞安静静地听着，眼中充满了赞赏和理解。林溪的爆发，不是软弱，而是她对信念的坚定捍卫。她没有被创伤和愤怒吞噬，反而在痛苦的冲击下，更加清晰地确认了自己所坚守的法治精神的价值。
“你说得对，小溪。”叶瑞安温和地肯定，“‘净化者’的行为，本质上是将世界推回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他看似在惩罚罪恶，实则是在播撒仇恨和恐惧的种子。他利用了像刘雨母亲这样的受害者的痛苦，将其扭曲为他暴行的燃料。这绝非正义。”
他递给林溪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掉眼角不经意滑落的泪。“你的恐惧是真实的，你的愤怒也是真实的。承认它们，接纳它们，它们是你经历的一部分。但同时，你心中的信念——对法律的信仰，对秩序的坚持——是你穿越这片黑暗的灯塔。这并不矛盾。”
林溪接过纸巾，轻轻按了按眼角。心中的惊涛骇浪，在叶瑞安温和而坚定的引导下，似乎渐渐平息下来。那冰冷的恐惧虽然还在，但不再能完全将她淹没。她想起了阳台上李哲瀚留下的绿植，在风雨后依然顽强生长的样子。
“谢谢你，叶顾问。”林溪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多了一份释然的柔和。
***
范天明的公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范天明笨拙却认真地炒着几个家常菜，林溪坐在餐桌旁，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窗外的霓虹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
“吃饭了。”范天明端上最后一盘菜，有些紧张地看着林溪，“尝尝，跟叶顾问的手艺没法比，但…应该能吃。”
林溪拿起筷子，夹了一点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嗯，挺好的。”她轻声说。
沉默了一会儿，林溪忽然开口：“天明，今天…在办公室，我…”
“我知道。”范天明立刻打断她，坐到她对面，眼神专注而带着疼惜，“都过去了。你做得很好，非常好。”
“我…我当时很害怕。”林溪垂下眼帘，声音很轻，“那些感觉…又回来了。”
“我知道。”范天明伸出手，轻轻覆盖住林溪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依旧有些凉。“害怕很正常。换做谁，看到那种场面，想到…那些事，都会害怕。但你没倒下，溪溪，你站住了，你还完成了工作。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叶顾问说…创伤是印记，不是失败。”林溪低声道。
“他说得对！”范天明用力点头，“你是人，不是机器。你有感觉，有记忆，这很正常。重要的是，你没有被它打败。”他握紧了她的手，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溪溪，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这里。法律也许有时候会迟到，会让人觉得无力，但它是我们对抗黑暗的底线！是哲瀚用命守护的东西！我们不会让‘净化者’那种疯子得逞的！相信我们，也相信你自己！”
林溪抬起头，看着范天明眼中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守护，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暖和力量。心中的冰冷角落，仿佛被这温暖一点点驱散。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范天明的手，虽然很轻，却是一个明确的回应。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嘴角努力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却真实无比的弧度。
就在这时，范天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叶瑞安发来的消息：
> **“刚子线索指向刘雨母亲诅咒，与凶手手段高度吻合。菜菜发现新线索：钱学明死前一周，收到过一封匿名加密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享受你的最后一场慈善秀吗？审判日临近。’发送IP…指向城郊一个废弃的乡村小学服务器。刚子大猫已带队前往。”**
范天明眼神一凛，将手机递给林溪看。林溪看完，眼中的脆弱彻底被一种冷静而坚定的光芒取代。
风暴还在肆虐，数据迷宫的深处和人心幽暗的角落都藏着致命的凶险。但此刻，在小小的餐桌旁，信念的灯火，在相互扶持中，重新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