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黑暗囚笼中的微光
冰冷,坚硬,死寂。
这是林溪恢复意识后,唯一能感知到的世界。后脑传来沉闷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像有把生锈的锯子在反复拉扯她的神经。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太阳穴的猛烈鼓胀,几乎要炸开。四肢百骸残留着强烈的麻痹感,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动弹一下都异常艰难。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是模糊扭曲的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没有窗户。唯一的微弱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一个嵌在水泥天花板里的、蒙着厚厚灰尘的节能灯泡,发出惨淡的、奄奄一息的白光,勉强勾勒出这个空间的轮廓——一个四四方方、墙壁斑驳的水泥盒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废弃建筑特有的阴冷潮湿气息。
她想动,想坐起来,却惊恐地发现手脚被牢牢禁锢着!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向下看——手腕和脚踝上,赫然套着粗重、黝黑的铁链!链子另一端,连接着深深嵌入水泥地面的、锈迹斑斑的巨大金属环扣。铁链的长度被精确地计算过,恰好只能让她保持一种极其屈辱和痛苦的姿势:要么是双膝跪地,要么是蜷缩着侧卧在地,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伸展身体,更无法站起。
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冰冷刺骨,直接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入骨髓。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铁链与金属环扣摩擦,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冰冷的“哗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不是梦!后山的袭击…曼曼的求救…都是陷阱!她被绑架了!是谁?苏芮?那个在镜头前优雅知性的主持人?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踩在人的心尖上。脚步声停在厚重的铁门外。
“咔哒…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刺眼的光线从外面涌进来,勾勒出一个高挑优雅的身影。苏芮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套装,脸上化着精致得体的妆容,手里甚至还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咖啡杯,袅袅热气升腾。她如同一个正要步入高级沙龙的女主人,与这肮脏阴冷的囚笼格格不入。
她缓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敲在林溪紧绷的神经上。铁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剩下头顶那盏昏黄的灯。
“醒了?”苏芮的声音轻柔悦耳,带着一丝伪装的关切,目光却像冰冷的探针,在林溪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视,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恶意的愉悦。“睡得还好吗,林法医?”
林溪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沾着泥土和草屑,眼神却如同淬了冰的寒刃,冷冷地刺向苏芮。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挺直了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
“啧,”苏芮似乎很欣赏林溪这副倔强的模样,她微微歪头,抿了一口咖啡,姿态优雅,“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里,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忏悔室’。”她环顾了一下这阴森的水泥盒子,语气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一个能让你好好反省的地方。”
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距离林溪几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反省什么?”林溪的声音因为脱水和寒冷而嘶哑,却异常清晰,“反省你丧心病狂的罪行吗?”
“罪行?”苏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林溪,真正有罪的,是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压抑许久的怨毒,“是你贪婪地霸占着不属于你的东西!是你用你那副可怜兮兮、要死不活的样子,像水蛭一样吸附在天明身上,吸食着他的精力,他的心血,他的……爱!”
“你根本不配!”她猛地向前一步,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疯狂,“你不过是个活在过去坟墓里的幽灵!一个只会拖累他的累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除了带来痛苦和麻烦,你还能给他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溪的心上。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来抵御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屈辱和愤怒。
“我爱他!”苏芮的声音忽然又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眼神也变得迷离,“我爱他的正直,爱他的担当,爱他专注工作的样子…他值得最好的,值得一个能让他毫无负担地闪耀光芒的女人!而不是你这种…只会把他拖入泥潭的、阴魂不散的影子!”
她俯下身,凑近林溪,精致的妆容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呼出的气息带着咖啡的香气,却让林溪感到一阵反胃。
“所以,你就在这里,好好忏悔吧。”苏芮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内容却恶毒如蛇蝎,“为你那贪婪的占有欲,为你带给天明的所有负担和痛苦…赎罪。什么时候你真正‘想通’了,认识到自己根本不配待在他身边,什么时候…或许我会考虑结束你的痛苦。”
她直起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优雅从容的微笑,仿佛刚才的歇斯底里从未发生过。她放下咖啡杯,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大半瓶清水。
她没有递给林溪,而是随意地放在了距离林溪蜷缩的身体还有一臂多远的地面上。那透明的液体在昏暗中折射着微弱的光,对此刻饥渴交加的林溪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绿洲。
“渴了吧?”苏芮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怜悯,“省着点喝。你的‘忏悔’,才刚刚开始。”
说完,她不再看林溪一眼,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敲响丧钟。厚重的铁门打开,又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无比,彻底隔绝了外界,也将林溪重新抛回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之中。
囚室里只剩下林溪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铁链偶尔晃动发出的冰冷声响。
饥渴如同火焰灼烧着喉咙和胃部。寒冷如同无数钢针穿透单薄的衣物,刺入骨髓。膝盖因为长时间跪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早已磨破,渗出的血珠浸透了布料,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苏芮的话如同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试图瓦解她的意志。
“累赘…拖累…不配…”
绝望的阴影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深渊边缘,脑海里却猛地闪过两张面孔。
一张是李哲瀚。他站在阳光下,穿着警服,笑容温和而沉稳,眼神里是无声的鼓励和包容。他的声音仿佛穿越时空响起,低沉而坚定:“小溪,别放弃。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另一张,是顾曼曼。她笑得没心没肺,眼睛亮得像星星,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笑嘻嘻!天塌下来当被盖!给姐挺住!”
还有…范天明。他沉默地站在她车后护送的身影;他递给她豆浆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期待;他在医院守着她时,布满血丝却无比执着的眼睛…
一股微弱却无比顽强的暖流,硬生生从冰冷绝望的深渊底部涌了上来。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不!她不能倒下!她不能向苏芮这个疯子屈服!她不能让哲瀚失望,不能让曼曼担心,更不能让…让天明…再经历一次失去的痛苦!
林溪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那剧烈的疼痛让她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她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沉重的铁链,一点一点,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冰冷的铁环摩擦着脚踝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痛,但她不管不顾。
她的目标,是那瓶放在不远处的矿泉水。
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膝盖的伤口被粗糙的地面反复摩擦,鲜血染红了裤子和地面。汗水混合着灰尘和泪水,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铁链的哗啦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悲壮。
终于,她够到了!
冰凉的塑料瓶身触碰到指尖的瞬间,她几乎要哭出来。她颤抖着拧开瓶盖,贪婪地、小口小口地啜饮着那救命的甘泉。清冽的水滋润着干涸冒烟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生机。
水只有半瓶。她强迫自己停下来,拧紧瓶盖,像守护珍宝一样将水瓶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依然冰冷刺骨,膝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却因为这一点点水分和脑海中那些温暖的影像,奇迹般地没有熄灭。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将水瓶紧紧贴在胸口。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努力捕捉着那盏昏黄灯泡投下的微弱光影。
苏芮,你想摧毁我?
休想!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还能想起他们的样子……
我就绝不会认输!
冰冷的铁链缠绕着她的肢体,却无法锁住她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点不屈的微光。在这绝望的囚笼深处,一股名为“守护”与“等待”的微弱火焰,正以血肉为燃料,在无声地、倔强地燃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