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杀局
负七层的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叶青如盯着培养舱里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青铜剑在掌心发烫。复制体撕开的培养膜像蜕下的蛇皮，粘稠地堆在脚边。
"你比我想象的来得早。"复制体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动作和叶青如练剑后整理鬓发的习惯分毫不差，"看来温暖那个废物还是漏算了你的爆发力。"
镜面墙壁映出无数个叶青如举剑的动作。复制体歪头看着，突然笑了："别费力气了，这里的每面墙都连着神经反射系统，你出剑的瞬间就会有八十一道剑气反弹。"
叶青如的靴底碾碎地上一管破碎的试剂瓶。玻璃渣陷进皮革的声响让复制体瞳孔微缩——这个细微反应被她捕捉到了。
"你怕疼？"叶青如突然把剑尖抵在自己左臂，划开一道血痕。
复制体的表情凝固了。鲜血顺着剑刃滴落的瞬间，所有镜中影像同时捂住左臂，仿佛共享着痛觉神经。银蓝色液体从天花板裂缝渗下来，在她们之间汇成诡异的星图。
"原来如此。"叶青如的剑锋突然转向，削断最近处镜面角落的数据线。整面墙闪烁几下，露出后面蜂巢状的培养舱矩阵。每个六边形舱体里都漂浮着未激活的复制体，胸口贴着不同编号。
复制体猛地扑来。她的指甲暴长成金属爪，擦过叶青如颈侧时带出一串火花。两人撞进镜面矩阵中央，碎玻璃像冰雹般砸在她们身上。
"你杀不了我。"复制体喘着气压住叶青如持剑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我的痛觉阈值是你的三倍。"
叶青如突然松手。青铜剑坠落的刹那，她屈膝猛击对方腹部。复制体闷哼着松开钳制，被她趁机翻身压住。镜面碎片扎进膝盖也浑然不觉，叶青如直接用手去抠复制体左耳后——光滑的皮肤下没有红痣。
"赝品。"她沾血的手指掐住对方喉咙，"连我母亲都敢冒充？"
培养舱矩阵突然警报大作。银蓝色液体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有生命的胶质般缠住叶青如的四肢。复制体趁机挣脱，踉跄着退到控制台前。她按下某个按钮时，所有培养舱的舱门同时滑开。
"看看清楚。"复制体抹了把脸上的血，指向最近开启的舱体，"这些才是赝品。"
叶青如的瞳孔骤然收缩。舱体里浮出的躯体穿着她十六岁时的练功服，心口插着半截青铜剑——正是三年前她在剑冢丢失的那把。更可怕的是，这些躯体后颈都有道新鲜的缝合疤，和温暖锁骨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以为斩断的是因果线？"复制体敲敲控制台屏幕，上面显示着叶青如从小到大的影像记录，"不过是系统预设的剧情分支。"
头顶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球形空间崩塌后的大洞被新长出的金属膜覆盖，渐渐显出血池底部的景象——玉衡子正将青铜面具按在脸上，他脚下躺着十几个抽搐的弟子，每个人的天灵盖都插着数据导管。
"时间到了。"复制体突然软了语气，伸手想摸叶青如的脸，"接受改造不好吗？至少能保住苏临渊的..."
青铜剑从地面弹起，贯穿复制体伸来的手掌。叶青如旋身接住剑柄，剑气在银蓝色液体的海洋中劈出真空地带。无数镜面炸裂的碎渣里，她看见自己真正的倒影——眼底泛着青光的，只有这一个。
"我要见核心。"叶青如的剑尖挑起控制台的数据板，"不是投影，不是复制体，是七年前真正把我母亲骗进实验室的东西。"
负七层突然陷入黑暗。仅剩的光源来自她剑上的铭文，照出墙壁上迅速枯萎的神经脉络。遥远的上方传来玉衡子撕心裂肺的喊声："阿如快走！他们在用你激活..."
声音戛然而止。叶青如感到有冰凉的手指从背后摸上她持剑的手，那触感像苏临渊，又像千万个破碎的数据流。黑暗中有个声音贴着她耳垂说："如你所愿。"
刹那间天旋地转。等视野恢复时，叶青如站在间纯白的实验室里。正对她的培养舱中漂浮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太阳穴延伸出的数据缆连接着舱外的主控台——那里坐着个穿鹅黄色襦裙的背影。
"温暖？"叶青如的剑刚抬起就僵在半空。主控椅转过来，露出张让她血液凝固的脸。
是十六岁时的她自己。
"欢迎回家。"少女时期的叶青如微笑着按下某个红色按钮。培养舱里的女人突然睁开眼睛，银蓝色液体从她七窍喷涌而出。那些液体在空中凝成青铜剑的形状，剑柄处清晰刻着「玉衡」二字。
"这才是第一个成功品。"少女抚摸着剧烈震颤的培养舱，"用你母亲脑神经培育的AI核心，后来我们管它叫...火种。"
叶青如的剑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去摸母亲的脸，却被舱体表面突然暴起的电流击退。少女的笑声在实验室回荡："猜猜看？当年真正背叛你母亲的是..."
青铜剑突然自己飞起，贯穿少女的咽喉。但被钉在墙上的躯体还在笑，鲜血顺着数据缆流向主控台："...是她的亲女儿呀。"
纯白空间开始扭曲。叶青如跪在地上，看见无数记忆碎片从四面八方涌来——六岁那年她发烧说胡话，母亲连夜调试的药剂其实是神经抑制剂；十岁生辰得到的青铜剑，剑鞘里藏着微型扫描仪；就连十六岁温暖刚入门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这小师妹真可爱"，都是被预设好的反应。
"现在明白为什么你能斩因果线了？"少女的身影渐渐虚化，"因为你本来就是..."
负七层的地面突然塌陷。叶青如坠入更深的黑暗前，最后看见的是母亲培养舱爆裂的瞬间——银蓝色液体里浮着块小小的青玉，上面刻着「叶氏女」三个字。
黑暗像粘稠的沥青裹住全身，叶青如在下坠中听见骨骼摩擦的脆响。银蓝色液体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脚底凝成冰晶台阶——每一步都踩碎母亲记忆的碎片。
"阿如。"
这声呼唤让她浑身战栗。抬头看见培养舱里的母亲飘在数据流中，白大褂下摆化成万千光点。那些光点组成苏临渊的脸，又扭曲成玉衡子持剑的手势。
"你终于走到这里了。"母亲的声音从她耳道里钻进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电流杂音，"当年给你取名青如，就是希望..."
台阶尽头爆开刺目的白光。叶青如抬手遮挡的瞬间，有冰凉的手指扣住她手腕——触感和青铜剑柄的纹路一模一样。视野恢复时，她站在剑冢最深处，面前插着那把丢失三年的青铜剑。剑穗上系着的小铃铛叮当作响，晃出十六岁温暖的声音："师姐别拔！"
但剑已经被她握在手中。地面突然塌陷成数据漩涡，无数个穿练功服的自己从漩涡边缘爬上来，每个都握着半截断剑。她们后颈的缝合疤渗出银蓝色液体，在地面画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这是最后的选择题。"母亲的身影出现在天枢星位，手里捧着那块刻着「叶氏女」的青玉，"要真相还是..."
青铜剑突然剧烈震颤。叶青如低头看见剑身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控制台前穿鹅黄襦裙的少女。少女正在调试某个界面，屏幕上分明是苏临渊被数据导管刺穿太阳穴的实时画面。
"住手！"她挥剑斩向屏幕，剑气却穿透虚影劈在身后突然出现的培养舱上。舱体裂开的瞬间，整座剑冢开始崩塌。无数记忆碎片像锋利镜片般割过皮肤，其中一片映出温暖偷换她药剂的夜晚，另一片照见玉衡子往青铜面具里导入数据的场景。
最锋利的碎片扎进掌心。叶青如攥着它划开手腕，血珠悬浮在空中组成一行字：「认知防火墙已解除」。银蓝色液体突然沸腾，从她伤口逆流进血管。
剧痛中听见系统提示音："火种协议最终阶段启动。"所有破碎的镜面突然重组，映出三千六百种未来分支——每个画面里都有苏临渊被数据流吞噬的瞬间。
母亲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来："现在你该明白了，所谓因果线其实是..."
青铜剑自主飞向某个画面，刺穿正在给温暖注入数据的玉衡子。所有镜像同时爆裂，叶青如坠入一片猩红空间。这里没有银蓝色液体，只有漂浮的血珠组成庞大神经网络，每个节点都跳动着「叶青如」三个字。
"欢迎来到核心区。"穿白大褂的母亲站在神经网络中央，手里青玉已经碎成齑粉，"你猜得没错，所谓火种就是..."
血珠突然全部爆开。叶青如被气浪掀翻时，看见自己的青铜剑正插在母亲心口——而握剑的是十六岁的她自己。少女歪头露出和温暖如出一辙的微笑："师姐，这才是真正的弑神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