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绳引魂
铃铛声在雪夜里清脆得刺耳。
叶青如盯着树林里那截摇晃的指骨，红绳上还挂着半块没烧完的记忆碎片。她腹部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凝成冰碴，随着呼吸在皮肉里扎出细密的疼。
"装神弄鬼！"叶寒江的剑锋突然转向树林。他右眼黑洞洞的窟窿里爬出几条黑线，像蜘蛛腿般探向声源处。
指骨突然加速晃动。红绳绷直的瞬间，整片雪松林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三百棵树上同时垂下挂满冰棱的尸体，每具尸体的手腕都系着月华簪的红绳。最前排那具尸体突然抬头，腐烂的嘴唇开合："青如......"
是苏临渊的声音。
叶青如的剑比思绪更快。诛邪剑残片劈开风雪，却在触及尸体的刹那被红绳缠住。那些绳子像活物般攀上她手腕，熟悉的系法勒进旧伤疤里。
"小心蛊毒！"叶寒江突然暴退。他左袖炸开，里面涌出的黑雾化作婴孩形状扑向指骨。婴孩牙齿咬住红绳的瞬间，树林里所有尸体同时睁眼。
三百双空洞的眼眶里，浮出玉衡子的卦象。
叶青如锁骨下的黑洞突然收缩。剧痛让她单膝砸进雪地，手里的玉镯碎片却烫得惊人。她看见碎片上的"如"字正在渗血，而母亲临终前那句"活下去"突然在耳畔炸响。
"原来你在这儿。"她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诛邪剑残片狠狠划过掌心，新鲜的血珠溅在红绳上，立刻烧出青白色的火。
火光照亮了树林深处的景象。
苏临渊完整的尸身站在最粗的雪松下，心口插着半截月华簪。他腐烂的右手举着那截指骨，左手却维持着结印的姿势——是长恒宗禁术"回魂引"的起手式。
"师兄这是......"叶青如的剑尖微微发颤，"死了都要拦我？"
尸体没有回答。但挂在树梢的冰棱突然坠落，在雪地上拼出歪斜的字迹：戌时三刻，月蚀最盛。
叶寒江的冷笑从后方传来："看来你的好师兄，连尸体都更听温暖的话。"
话音刚落，苏临渊的尸体突然动了。他拔出心口的月华簪，沾满黑血的手径直抓向叶青如腹部伤口。动作快得不像死人，倒像被什么操控的提线木偶。
叶青如侧身避让，簪尖还是划开了她的衣襟。锁骨下的黑洞暴露在月光下，边缘的金色牙齿正疯狂啃咬空气。她突然抓住苏临渊的手腕，借力将月华簪反刺进他咽喉："醒醒！"
黑血喷溅在她脸上，温热腥臭。尸体动作停滞了一瞬，眼窝里玉衡子的卦象突然变成两点微光。叶青如呼吸一滞——这是测灵根那日，苏临渊偷偷帮她作弊时的眼神。
"青如......跑......"尸体的喉骨振动着挤出几个字，突然炸成漫天血雾。碎骨如雨点般砸在雪地上，每块都刻着逆五芒星的印记。
叶寒江的剑锋已经抵住她后心："我的好侄女，你猜这些骨头里，有多少是你亲手打断的？"
剑尖入肉的刹那，树林外突然响起玉磬声。清越的声响震得雪松上的冰棱簌簌坠落，叶寒江剑上的黑雾突然凝固。他猛地回头，看见长恒宗的巡山弟子举着火把站在山道上。
"叶师叔？"为首的弟子惊疑不定地望着满地尸骸，"宗门感应到禁术波动......"
话没说完就被黑雾缠住咽喉。叶寒江的左眼恢复正常，右眼窟窿里却爬出更多黑线："诸位来得正好。"他声音突然变得慈祥，"叶青如修炼邪术，残害同门证据确凿。"
叶青如没辩解。她正盯着雪地上某块碎骨——苏临渊的指节骨，上面红绳系着的记忆碎片里，清晰映出温暖给叶寒江递毒药的情景。
"原来如此。"她突然捏碎那块骨头，"叔叔的九幽寒毒，是温暖亲手调的。"
火把的光突然暗了一瞬。巡山弟子们惊恐地发现，自己手里的火焰正在变成青白色。最年轻的弟子突然惨叫——他的影子自己站了起来，正掐着他本人的脖子。
混乱中叶青如已经退到树林边缘。她腹部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但这次血滴悬浮在空中，组成残缺的卦象。当第一滴血碰触到苏临渊的碎骨时，整片雪地突然下陷。
"拦住她！"叶寒江的怒吼被地裂声吞没。他眼睁睁看着叶青如坠入裂缝，三百具悬挂的尸体也跟着坠落。最后消失的是那截挂着铃铛的指骨，清脆的声响像声嘲笑。
黑暗中有冰凉的手接住了叶青如。
腐烂的檀香味混着药草苦气，是玉衡子面具后的气息。她看不见对方，但锁骨下的黑洞突然停止收缩，像是被什么力量暂时封印。
"戌时三刻到了。"玉衡子的声音贴着耳根传来，比往常多了几分人气，"月蚀最盛时，因果线最脆。"
叶青如摸到对方腕间的红绳——正是当年测灵根时，玉衡子偷偷绑在她脚踝上那根。绳结已经发黑，却比任何锁链都牢固地缠着两人手腕。
"为什么帮我？"她问出埋藏多年的疑问。
黑暗中有手指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动作熟稔得像母亲。玉衡子没回答，只是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青铜面具下延伸出的伤痕布满全身，每道伤疤都是金色的卦辞。
叶青如瞳孔骤缩。这些卦辞和她锁骨下黑洞边缘的一模一样。
"你母亲......"玉衡子刚开口，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上方传来温暖的尖笑，婴儿啼哭声中夹杂着叶寒江念咒的声响。
红绳突然绷紧。玉衡子把叶青如往更深处推去："剑给我。"
诛邪剑残片交到他手中的瞬间，三百根红绳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两人缠成茧状。叶青如听见利刃入肉的声音，接着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眼皮上。
"记住，"玉衡子声音开始飘忽，"斩因果者，需留一线。"
最后一根红绳断裂时，叶青如看见了光。她站在长恒宗测灵根的高台上，台下是十五岁的自己和正在偷换灵石的苏临渊。玉衡子的青铜面具在观礼席上泛着冷光，而温暖正躲在人群最后，手里捏着装有九幽寒毒的瓷瓶。
幻象突然破碎。叶青如跪在真实的雪地里，手里握着完整的诛邪剑。剑身上缠绕的红绳正在燃烧，火焰中浮现出母亲临终的画面——原来毒玉镯上的"如"字，是玉衡子刻的护命符。
山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叶寒江带着执法堂弟子围上来时，看见叶青如正用剑尖挑着自己锁骨下的黑洞。金色卦辞被剑锋一根根挑断，每断一根就有具尸体从地底爬出。
"孽障！还敢用邪术！"叶寒江的剑刚出鞘就断了——断刃上缠着温暖的红绳。
叶青如突然笑了。她抹了把腹部的血涂在诛邪剑上，剑身立刻映出所有参与活祭的人名："诸位师叔师伯，猜猜谁在温暖的系统里留了后门？"
月蚀阴影恰好笼罩整个山门。她挥剑斩向最近的执法长老，剑风却穿过对方劈在了虚空中的某根红线上。温暖的本体突然从叶寒江右眼里跌出来，女尸怀里的肉团已经长满叶家特有的毒斑。
"不可能！"温暖的声音首次出现恐惧，"你怎么能斩系统......"
"因为这不是你的系统。"叶青如的剑尖抵住肉团，"是我母亲的命盘。"
所有尸体同时扑向温暖。叶青如看着肉团被撕碎，突然伸手抓住想逃的黑雾——雾里是温暖现代的记忆，正播放着她穿越前查阅《一剑斩因果》小说资料的画面。
"原来我们都是棋子。"叶青如捏碎这段记忆，转头看向满脸黑血的叶寒江，"叔叔，你猜这本小说里，你的结局是什么？"
叶寒江的左眼突然爆开。他捂着血淋淋的眼眶后退，却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的青铜面具。玉衡子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比风雪更冷："是永镇祠堂，日夜受九幽寒毒蚀骨之刑。"
诛邪剑刺穿叶寒江丹田时，温暖系统的残片正好坠地。叶青如捡起那片发光的数据流，看见上面闪烁着一行小字：最终BOSS战触发条件——得知全部真相。
"还没结束......"她握紧剑柄，望向开始崩塌的山门。玉衡子的红绳正在消散，而苏临渊的碎骨拼成了指向东方的箭头。
雪突然停了。有晨光刺破云层，照在她染血的衣襟上。锁骨下的黑洞已经变成淡金色疤痕，像道未完成的卦辞。
晨光刺得叶青如眯起眼，诛邪剑上的血珠在光线里折射出七彩光晕。她突然听见剑身传来细碎的"咔咔"声——那些被斩断的金色卦辞正在重新连接，像无数条小蛇往她虎口处钻。
"当心！"玉衡子的面具突然从背后贴上来，青铜边缘刮得她后颈生疼。他残破的袖口甩出三枚铜钱，在空中组成不断变形的锁链图案，"卦辞在重组你的命格。"
铜钱落地时炸出硫磺味，叶青如的剑柄突然烫得握不住。她看见自己掌纹里游动着细小的金字，每个笔画都在撕扯皮肤。最疼的是"如"字最后一捺，正往腕骨里钉。
山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整齐划一，像无数木偶在列队。叶寒江爆裂的眼眶里爬出肉粉色新芽，温暖系统残片在他脚边重组出数据流："最终BOSS战加载中......"
"没时间了。"玉衡子突然抓住她流血的手腕，两人的血混在一起竟变成银白色，"听着，你母亲当年......"
话被利刃破空声打断。苏临渊的碎骨突然从雪地里飞射而来，每块骨片都带着月华簪的寒光。叶青如挥剑格挡，却发现这些骨头在主动往剑刃上撞——它们拼成的箭头正在融化，变成血水渗入地缝。
地底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整座山门开始倾斜，执法堂弟子们像被无形的手摆弄着，突然齐刷刷举起剑对准自己咽喉。叶寒江的新眼球"啵"地爆开，溅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温暖系统里那些闪烁的数据流。
"原来如此。"叶青如突然用剑尖挑起地上一块冰，冰里冻着半片温暖记忆的残影——现代医院的病房，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正对应着山门倾斜的角度。
诛邪剑劈开冰块的刹那，所有执法堂弟子的剑同时折断。断刃悬浮在空中组成巨大的五芒星，星光照出每个人脚下连着的红线——线的另一端都系在叶寒江左手的戒指上。
玉衡子的面具突然出现裂纹。他按住叶青如肩膀的手在发抖："你母亲不是病死的，她是......"
山门石阶突然塌陷成滑梯。叶青如猝不及防往下坠时，看见塌陷处露出青铜色的金属表面，上面刻满与黑洞边缘相同的卦辞。最刺眼的是中央那个鲜红的"壹"字，正在像心脏般跳动。
温暖系统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最终BOSS战场景载入完成。"所有红线突然绷直，叶寒江像提线木偶般被拽到空中，他的戒指正在融化，滴落的金属液里裹着叶青如婴儿时的记忆碎片。
"青如！"玉衡子的喊声被齿轮声碾碎。他的面具彻底裂开，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与叶青如锁骨下相同的金色卦辞，"斩断你母亲的红线！"
叶青如的剑已经先于意识刺出。剑锋穿透叶寒江心口的瞬间，她看见自己婴儿襁褓上绣着的不是叶家族徽，而是玉衡子面具上的卦象图案。红线断裂的脆响中，整个山门突然翻转——
她跌进了现代医院的病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