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的青铜卦象
思过崖的寒风卷着碎雪拍打在石壁上,叶青如蜷缩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的剑穗。远处庆典的丝竹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几声烟花炸响的闷响。
"三日禁闭?我看是怕你搅了温师妹的庆功宴吧。"
铁链哗啦作响,青铜面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玉衡子拎着食盒站在牢门外,玄铁锁链在他手中如同棉绳般脆弱。
叶青如没抬头。石板上映出对方袖口暗红的血迹,那是茶盏碎片扎伤的痕迹。"长老亲自来送饭,弟子受不起。"
食盒被重重搁在石台上。玉衡子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叶青如被迫抬头,正对上青铜面具后灼人的目光。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另一只手掀开食盒,最上层摆着半块发霉的馒头,"为这种人绝食?"
叶青如猛地抽手,腕间旧伤崩裂渗出血丝。血腥味混着对方袖间的松木香,让她想起去年在天山悬崖边,也是这只手把她从暴风雪里拽回来。
"不劳费心。"她抓起馒头砸向岩壁,"反正你们都觉得我..."
话没说完就被掐断。玉衡子突然逼近,青铜面具几乎贴到她鼻尖。温热的呼吸透过金属孔隙喷在她脸上,带着药草的苦涩。"觉得你什么?"他声音压得极低,"说下去。"
叶青如后背紧贴石壁。这个距离能看清对方脖颈上蔓延至面具下的青黑色纹路——那是推演天机遭的反噬伤。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也曾露出过这样的伤痕。
"觉得我...活该被冤枉?"尾音发颤。石壁的寒气透过单衣往骨头缝里钻,却压不住心头那股邪火。
玉衡子突然松开她,从袖中甩出个物件。月华簪断成两截落在石台上,簪头内侧的"叶"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你母亲刻字时我在场。"他指尖划过断裂面,"这不是摔断的。"
叶青如瞳孔骤缩。断面处有细小的锯齿状痕迹,像是被什么腐蚀过。她突然抓起簪尖往掌心一划——
"住手!"
玉衡子抢过簪子时已经晚了。血珠顺着她掌心纹路滴落,接触簪面的瞬间竟冒出丝丝黑烟。
"噬魂散..."她盯着发黑的伤口冷笑,"难怪比武时..."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玉衡子单手结印,一道隔音符箓在岩壁炸开。远处传来脚步声,温暖特有的甜腻嗓音顺着风飘进来:"...师姐肯定知错了,让我送些点心..."
叶青如浑身绷紧。玉衡子仍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按在她渗血的掌心。温热的灵力渡进来,却止不住她发抖的身子。
"别动。"他声音贴着耳廓灌进来,震得她耳膜发麻,"看簪尾。"
月光偏移的角度里,断簪尾部映出个极小的"温"字。叶青如突然想起温暖袖中滑落的青瓷瓶,还有对方整理发簪时诡异的笑容。
脚步声停在牢门外。温暖娇滴滴地"咦"了一声:"锁怎么开了?"
玉衡子突然揽住叶青如的腰往阴影里带。石壁凸起硌得她后背生疼,青铜面具紧贴着她额头。这个角度能看见温暖提着食盒在牢门口张望,鹅黄裙摆下露出半截青瓷瓶。
"奇怪..."温暖弯腰查看锁链时,瓶口滑出几滴透明液体,落在石阶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叶青如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玉衡子的手突然覆上她后颈,拇指在动脉处不轻不重地一按。警告的意味明显,却让她莫名想起幼时发烧,母亲也是这样按着她穴位喂药。
温暖终于离开后,玉衡子立刻撤身。叶青如却揪住他染血的袖口:"为什么帮我?"
青铜面具转向山下的灯火通明。庆功宴的方向突然爆出团刺目的金光,隐约可见苏临渊举着寒霜剑在说什么,剑穗上挂着的赫然是温暖白日戴的月华簪。
"不是帮你。"玉衡子甩开她的手,"是还叶夫人的人情。"
他转身时袖中滑落本册子。叶青如捡起翻开,瞳孔猛地收缩——这是母亲生前的手札,最新那页写着《斩因果》三个字,墨迹还未干透。
山风突然变得凌厉。玉衡子站在崖边,衣袍猎猎作响:"明日午时,宗主会宣布温暖为下任圣女。"
叶青如攥紧手札。庆典方向又传来阵欢呼,寒霜剑的剑光在夜空划出刺目的弧线,像极了母亲去世那晚的流星。
"拿着。"玉衡子抛来块青铜令牌,"子时演武场见。"
令牌入手沉得像块寒冰。叶青如低头看时,发现背面刻着道新鲜的剑痕——正是比武台上那道祖师留下的裂痕形状。
远处传来钟声。玉衡子身影消散前,她突然喊住他:"长老脖颈的伤...是推演《斩因果》的反噬?"
风卷着碎雪吞没了回答。但叶青如分明看见,他抬手按了按面具边缘,指缝间漏出丝青黑色的雾气。
子时的演武场空无一人,只有半截断剑插在青石板上嗡嗡震颤。叶青如摩挲着青铜令牌上的剑痕,突然听见身后积雪被踩碎的脆响。
"迟了三刻。"玉衡子从阴影里走出来,面具上凝着冰碴。他抬手掷来件东西,叶青如接住时掌心一凉——是把通体漆黑的短剑,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她呼吸一滞。这是母亲生前贴身佩戴的诛邪剑,剑鞘上还留着温暖比武时留下的指痕。"这怎么会在..."
"看剑穗。"玉衡子打断她。红绳末端系着半枚铜钱,断面新鲜得能嗅到铁腥味。叶青如突然想起温暖庆功宴上炫耀的定情信物,苏临渊亲手掰开的那枚铜钱。
远处传来巡夜弟子的梆子声。玉衡子突然拽着她跃上房梁,冰凉的手指压在她腕间伤口处。"别出声。"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绷,"看剑池。"
月光下,温暖提着灯笼鬼鬼祟祟摸到剑池边。她解下腰间青瓷瓶往池水里倒,液体接触剑气的瞬间爆出刺鼻的白烟。叶青如刚要动,玉衡子一把扣住她肩膀:"等。"
果然下一秒,温暖突然惨叫起来。她右手腕浮现出蛛网般的黑纹,正是白日里叶青如伤口发黑的形状。"怎么会..."温暖惊恐地甩着右手,青瓷瓶砸在石栏上碎成几瓣。
玉衡子冷笑:"噬魂散认主。"他指尖在叶青如伤口上一抹,沾血的手指凌空画符。血珠飞向剑池的刹那,温暖腕间黑纹突然暴起,像活物般缠上她脖颈。
"啊!"温暖撕扯着衣领摔倒,发间月华簪当啷落地。簪头"温"字在月光下扭曲变形,竟渐渐显出"叶"字的轮廓。
叶青如攥紧诛邪剑。母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突然有了新解——那根本不是嘱托,是警告。她刚要跳下去,演武场大门突然被剑气劈开。
"妖女!"苏临渊持剑闯入,剑尖直指痛苦翻滚的温暖,"你竟敢对剑池下毒?"
温暖挣扎着去抓他衣摆:"临渊哥哥你听我..."寒霜剑突然调转方向,剑穗上挂着的半枚铜钱狠狠抽在她脸上。
玉衡子突然松开叶青如:"该你了。"他推她的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用诛邪剑。"
叶青如跃下房梁时,诛邪剑发出龙吟般的嗡鸣。温暖抬头看见她,瞳孔骤缩:"你怎么..."话卡在喉咙里——诛邪剑正抵在她眉心,剑身映出两人相似的眉眼。
"认识这个吗?"叶青如剑尖一挑,温暖衣领散开,露出锁骨下方青黑色的叶形胎记。苏临渊的剑哐当落地:"这是...叶家的..."
玉衡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剑池边,玄铁锁链缠住想要逃跑的温暖:"噬魂散只有血脉至亲才能解。"他青铜面具转向叶青如,"你母亲当年..."
话没说完,温暖突然暴起。她撕开衣衫,心口处赫然插着半截月华簪,簪尾没入血肉的位置正闪着诡异的红光。"既然这样..."她嘴角咧到耳根,"那就一起死吧!"
整个剑池的水突然沸腾。玉衡子猛地拽过叶青如,诛邪剑却脱手飞出,直直刺入温暖心口。簪子与剑相撞的瞬间,演武场地面裂开道深沟——正是祖师剑痕的走向。
温暖发出非人的尖啸。她身体像陶器般龟裂,裂缝中涌出黑雾凝成张熟悉的脸。叶青如如遭雷击:"...娘?"
黑雾突然扑向苏临渊。玉衡子甩出锁链拦截,却被弹开的力道震碎面具。月光照在他脸上时,叶青如倒吸冷气——那些青黑纹路组成的,分明是母亲手札里的《斩因果》剑谱。
"接着!"玉衡子把断成两半的青铜令牌抛给她。令牌在空中拼接完整的刹那,诛邪剑突然飞回叶青如手中,剑身浮现出血色符文。
温暖的身体彻底碎裂。黑雾中传出母亲凄厉的喊声:"青如快走!这是..."声音戛然而止,剑池底部突然射出金光,照出悬浮在空中的半本手札——正是缺失的《斩因果》下卷。
苏临渊突然跪倒在地。他心口浮现出与温暖相同的叶形印记,寒霜剑寸寸断裂。"原来..."他盯着叶青如惨笑,"我们都被..."
玉衡子一把拉起叶青如:"看令牌背面!"拼接处的裂痕正在发光,映出祖师雕像手中的剑——那根本不是剑,是半截月华簪的形状。
远处传来钟声。叶青如突然明白母亲临终前反复写"簪"字的含义。她攥紧诛邪剑冲向剑池,却听见玉衡子闷哼一声——他脖颈的纹路正疯狂蔓延,转眼爬满半边脸颊。
"子时三刻..."他单膝跪地咳出血沫,"必须斩断..."
诛邪剑突然剧烈震颤。叶青如低头看去,剑柄红绳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手腕,绳结样式与母亲葬礼那天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