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食21
大楼里所有的伤者被救护车送到了附近的医院,李嘉文坐在医院的长廊上,身上披着一条薄巾,脸上还残存着爆炸时沾染的黑灰,眼神茫然而又哀伤,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茗轩刚好在这家医院,助理先行离开后,他就一直在远远地观察着李嘉文。一名护士从他身旁经过,她是负责处理刚送来这里的大楼伤者,陈茗轩出声喊住了她,“那个叫李嘉文的伤者情况怎么样?”
“那名伤者问题不大,只是呼吸道被轻度灼伤。”
陈茗轩微微点点头,又问道:“那精神状态呢?”
“精神状态还算可以,刚才还帮我们安置伤者呢。”
陈茗轩听完,意味不明地半眯起眼睛,背过手转身离开了。
张叉叉走到李嘉文的旁边,坐在了椅子上,道:“5A的住户基本都没事了,”张叉叉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李嘉文,“只有管理员和兰姨没有救出来。”
李嘉文只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这时,施与诚两手提着东西走了过来,“李嘉文,你的书包,还给你带了件衣服,一会儿换上啊。”说完,他将书包和提袋都塞给了李嘉文,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张叉叉和李嘉文二人中间,施与诚转头看了眼张叉叉,眼中露出些许敌对的意味,继而又转向李嘉文,道:“你不知道我当时为了救你,可把我急坏了……”
不等施与诚说完,张叉叉就提着背包站起身来,说了句要去上厕所,径直走开了。
施与诚立马悻悻然地转了另一个话题,看着李嘉文道:“阳叔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啊?”
“短信是阳叔发的。”李嘉文似乎恢复了一些情绪,“我一直以为他想杀了我,没想到他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把我打晕了,拿我的手机给你发短信,就是为了不把我卷进去。”
施与诚听了,先是觉不可思议,接着恍然道:“这可能是他仅存的一点善意吧。欸不对,他为什么要给我发短信啊?他认识我?”
“他不认识你。”李嘉文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后递到施与诚跟前,“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施与诚接过手机一看,发现上面的联系人里居然只有他一个,施与诚一把扳过李嘉文,四目相对道:“我太感动了!没想到你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 。”说完,直接抱住了李嘉文。
李嘉文想要挣脱,无奈施与诚抱得太紧,他轻叹道:“我一直把你当我的朋友。”
这时,张叉叉从厕所那边回来了,施与诚得意的冲她眨了下眼睛,松开了李嘉文,背包“砰”一声掉在了地上。李嘉文去捡背包的间隙,施与诚对着张叉叉又得意地做了几个鬼脸,逗得张叉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嘉文发现背包里面被塞进了一个白色的小信封,他拿出来一看,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李嘉文独自一人到了海边,看完了刘学阳留给他的信。
“你第一次走进5A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别的住户不一样。看见你把猫从防护网上救下来,我就做了一个决定,怎么说也得把你赶走。你太善良了,不该把你牵扯进来。如果有时间,真想好好跟你说说我的故事,这么多年了,我跟谁都没有提起过,可真的没有时间了,欠下的债,我都得还,我得走了,把阿兰也带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放心啊。香港这个地方我生活了三十多年了,当初想法设法地跑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到阿兰,却没有一点她的消息,一晃四五年了,没想到再次见到阿兰,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她说她等了我五年,她等不起了,我没有怪她,她一个人来到香港,肯定过得不容易,我只怪自己来得太晚了。阿兰的孩子生下来是个脑瘫,她丈夫嫌弃他们母子俩,离开了他们。我很想照顾他们,可阿兰不愿意,怕耽误我。可我除了她,从没想过找别人。再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阿兰失手杀了吴雄,我也搬到了高街。阿兰过着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生活,5A那些住户也不该活得安宁。可我的病越来越重,没时间一个一个收拾他们,只能一把火烧了这个无情无义的地方。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还有最后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能不能把我和阿兰的骨灰送回老家?萍水相逢,麻烦你这么多,真是抱歉。”
李嘉文按照刘学阳在信中的所托,将他与张小兰的骨灰送回了他们的老家后,又回到了5A01,打算将一些还没完全烧毁的私人物品带走。翻了半天,除了一张CD,没有找到什么还能用的东西。
李嘉文站在窗前,脑子里不自觉想象中张小兰的儿子方圆在5A生活时的情景,该是受到了多少的欺凌,一个脑瘫孩子得不到周围人一丁半点的关心,只能每天将皮球当做自己唯一的玩伴,他的世界只有孤独相随……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李嘉文的所思,张叉叉走了进来,“哇塞!”才一开口,她就被呛得咳了一下,“就知道你在这里,来,把保险单填一下,烧掉的东西能赔一点。”
李嘉文接过张叉叉递过来的保险单,有些意外。
“现在知道了吧,我可是极度负责任的专业中介。”
李嘉文微微一笑:“我看出来了。”说完,他翻开保险单,仔细看了一遍。
“哇,你这是做这么?”张叉叉拎起李嘉文带来的蛇皮袋,吃惊道,“你不会还想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
李嘉文苦笑道:“我本来是想拿些东西的,但发现什么都没剩下。”
“你这个人可真怪!”张叉叉走到李嘉文身旁,好奇道,“你不怕死吗?”
“怕。”李嘉文抬头看了看张叉叉。
“怕?明知道这里很危险,为什么还非得调查清楚呢?”
李嘉文瞬间又回想起了小时候一个人躲在小黑屋里面,那种孤独和恐惧,至今都未曾散去。
见李嘉文低头不语,张叉叉猜测道:“是不是你小时候也被别人欺负过?”
李嘉文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承认道:“算是一个原因吧。”
“那另外的原因呢?”
“可能也跟我的专业有关,我对精神失常,心理扭曲的人关注多一点。”
“那就是对正常人不感兴趣喽?”张叉叉笑问道。
李嘉文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是不是你以前的女朋友每个都疯疯癫癫的?”张叉叉试探性的问了句。
果然不出她所料,李嘉文的脸立马又红了。
“哇靠,你不会还没有谈过恋爱吧?!”
“二十四岁之前,我不会谈恋爱。”李嘉文低着头,眼神飘忽地瞟着窗台。
“为什么?”张叉叉一脸的好奇。
“我觉得谈恋爱就要对对方负责,不到二十四岁,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办到。”李嘉文抬起眼眸,认真道。
“二十四岁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可能因为我母亲。”
“你母亲规定你二十四岁之前只能学习,不能谈恋爱?”
李嘉文笑道:“算是这个规定吧。”
“那你今年几岁?”
“二十三。”
“生日哪天?”
“一月一日。”
张叉叉一听乐了,“哇,你妈好厉害啊!新年第一天,每次生日都等于新生。提醒你哦,不用负责任的日子,还剩不到半年了。”
张叉叉话里的“新生”二字,令李嘉文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真的如张叉叉所说的,自己能在二十四岁生日后获得新生吗?
就在这时,从窗台外面跳进来一只黑猫,它径直走到李嘉文脚边,很快又朝门口去了,还回头看了一眼。
“它是来告别的。”张叉叉道,“猫都是有尊严的,在死之前,回到原来呆过的地方看一看,跟认识的人道个别,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死掉。”
“走吧。”张叉叉说着,往门口走去。
李嘉文伸手取下了窗户上挂的那串铃铛,与张叉叉一起离开了5A01。只是,李嘉文没发现,在他经过的墙角边,不知被谁丢弃了一个刚刚吃完的青苹果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