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眼下这般情形，便是傻子也瞧得出来端倪，更何况魏无羡绝非愚钝之人。

蓝忘机望着心上人这副模样，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几分：“我知。”

无妨，他有的是耐心。

心仪之人，他自会慢慢引导。

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魏无羡回望着他，四目相对间，竟莫名品出几分羞赧的意味，慌忙低下头，对着蓝忘机倒好的水便是一饮而尽。

水温偏烫，滑过喉咙，暖了微凉的身体，却让魏无羡心头那股燥热愈发难耐。

不等他冷静下来细想蓝忘机方才所言何意，对面那人清冷的嗓音再度响起。

“魏婴。”他语调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随手便抛下一道惊雷，“我心悦你。”

！！！

夭寿了！！！

这下子，想冷静也冷静不了了。魏无羡如同白日见鬼，双眼死死盯住蓝忘机，试图从那浅淡的眸子里寻出一丝玩笑或端倪。然而不出所料，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中，除了他自己清晰的倒影，再无他物。

他心慌意乱想去碰桌上的茶壶，只听“啪嗒”一声脆响，似有东西坠地。魏无羡循声望去——是陈情！

他颤抖着弯腰去捡，脑中已乱成一团浆糊。那支通体乌黑的笛子偏生像与他作对，骨碌碌向外滚去。待他慌忙起身欲追，蓝忘机已先一步拾起陈情，递到他身前。

魏无羡一把接过，连声道：“谢……谢谢！”

蓝忘机眸色微黯：“你我之间，不必言此。”

魏无羡彻底懵了。这这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端方雅正、惜字如金的蓝忘机吗？！这人……莫不是被什么邪祟夺舍了？！

若非心底笃定此人气息、举止确系蓝忘机无疑，魏无羡几乎要当场动手，揪住这个“假货”逼问真正的蓝二公子身在何处……

压下心中的不安，他嘴唇翕动半晌，终是斟酌着试探道：“蓝……蓝湛，你当真……未被夺舍？”

蓝忘机无奈轻叹：“没有。”

这这这！这就更匪夷所思、令人心惊肉跳了……

洞内陷入一片沉寂，唯余烛火“噼啪”跃动的微响。两人一时皆无言。洞外夜色如墨，魏无羡心乱如麻，不知是心驱使了口，还是口暴露了心，他本想岔开话题，话到嘴边却成了：“天色……也这般晚了，蓝湛你……”

他想劝蓝忘机离开。那番剖白，他此刻实难回应。他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也太重了。

仿佛洞悉了他的心思，蓝忘机在他语毕前开口截断：“魏婴，未至卯时。”

未至卯时？！什么未至卯时？！

魏无羡脑中灵光一闪——是了，蓝氏家规森严，有夜归门禁！

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口水，鬼使神差地提议：“那……那你先在此将就一晚，明日再走？”

话一出口，魏无羡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这都说的什么话？！蓝湛何等人物，便是下山寻间客栈，也断然不会与他在这乱葬岗的破洞里同宿！

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蓝忘机竟颔首应道：“好。”

直到魏无羡躺在那硌人的冰冷石床上，才堪堪将蓝忘机那些石破天惊的话语消化了七八分。忽见蓝忘机亦在宽衣解带，俨然要与他同榻而眠，魏无羡惊得几乎弹起：“蓝蓝蓝湛！你你你——？！”

蓝忘机动作一顿：“？”

那句“你难道真要同我一起睡？！”在舌尖滚了几滚，终究是羞于出口。不似魏无羡的欲言又止，蓝忘机读懂了他的迟疑，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低声问：“你……不愿？”

魏无羡被他问得一噎：“我……我……”

是啊，是自己开口留人的，不与自己同睡，难道让他去和外面游荡的走尸作伴不成？

蓝忘机未等到他明确的回答，默默转身欲走。魏无羡见他如此，心头莫名一紧，急声唤道：“蓝湛！你去哪儿？”

蓝忘机脚步停驻，声音清淡无波：“无妨。你安歇，我打坐即可。”

依旧是那简洁的蓝氏风格，可魏无羡竟不知怎地，从那平淡的语调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委屈？！这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眼见蓝忘机抬步又要离去，魏无羡脱口而出：“蓝湛！要不……要不……你若不嫌弃这石床简陋，便……便一同睡吧？”

话音刚落，魏无羡自己先被这大胆的提议惊住了。一同睡？魏无羡啊魏无羡，你真是……

“好。”

魏无羡还陷在自我唾弃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嗯？”

蓝忘机清晰地重复了一遍：“好。”

？！？！

这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会如此发展？！

魏无羡脑中一片轰鸣，只觉气血翻涌。

蓝忘机……莫不是给他下了什么蛊？！